"三义塔者":三义塔,
# 塔:对冢上立碑的美称。
"中国上海闸北三义里遗鸠埋骨之塔也":是中国上海闸北三义里埋葬遗鸽骨灰的塔,
# 鸠:即鸽子,日本人称为堂鸠。,三义里:当时上海闸北的一个里弄,焚毁于年月上海抗战中。
"在日本":在日本
"农人共建":由农民共同修建。
"奔霆飞熛歼人子":雷霆般的炮火夺去人们的生命,
# 奔霆飞熛:指激战中枪炮和炸弹的轰击焚烧。霆:疾雷。熛(biāo):火焰,原作“焰”。
"败井颓垣剩饿鸠":残破的井垣间只剩下饥饿的鸽子。
# 颓垣:倒塌了的墙。垣:墙。,败井:被毁坏了的井。
"偶值大心离火宅":偶然遇到善心人带它离开战火,
# 大心:佛家语,“大悲心”的略称。《大乘起信论》以“欲拔一切众生苦”之心为大悲心。,值:碰到。
"终遗高塔念瀛洲":最终留下高塔寄托对东瀛的思念。
# 瀛洲:传说中的东海神山,这里指日本。《史记·秦始皇本纪》:“齐人徐皦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
"精禽梦觉仍衔石":精卫鸟醒来仍坚持衔石填海,
# 精禽:即精卫。《山海经·北山经》:“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反,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斗士诚坚共抗流":斗士们意志坚定共同抵抗逆流。
# 抗流:抗击当时世界上的法西斯逆流。,斗士:指中日两国的反法西斯战士。
"度尽劫波兄弟在":历经劫难后兄弟情谊仍在,
# 劫波:佛家语,梵文Kalpa的音译,略称为劫。古印度传说,世界经历若干万年毁灭一次,重新开始,叫做一“劫”。后人借用指天灾人祸。印度神话中创造之神大梵天称一个昼夜为一个劫波,相当于人间的四十三亿三千二百万年。
"相逢一笑泯恩仇":相逢一笑间化解了所有恩怨。
# 泯:消去。
"西村博士于上海战后得丧家之鸠":西村博士在上海战争后收养了一只无家可归的鸽子,
# 西村博士:西村真琴,日本生物学家。一二八事变时曾来上海。
"持归养之":带回去饲养,
# 持归:带回日本去。
"初亦相安":起初相处和睦,
"而终化去":但最终鸽子还是死去了。
# 化去:死去。
"建塔以藏":修建此塔安葬鸽子,
"且征题咏":并征集题诗,
"率成一律":我草成这首律诗,
"聊答遐情云尔":姑且作为对远方情谊的回应。
# 云尔:罢了。,遐情:远道来的情谊,指从日本来征求题咏。
现代文学家、思想家和革命家
鲁迅(1881~1936),原名周树人,字豫才,浙江绍兴人。文学家、思想家和革命家,现代文学的奠基人之一。青年时期受进化论影响,先学医后从文。1918年5月,首次用笔名“鲁迅”发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鲁迅开创了“表现农民与知识分子”两大现代文学的主要题材。在小说的结构方式、叙述角度上,鲁迅都做了探索,还借鉴了诗歌、散文、音乐、美术以及戏剧的艺术经验,创造了“诗化小说”“散文体小说””,以至“戏剧体小说”等体式。鲁迅善于“杂取种种人”来塑造典型形象,而在语言风格上,追求表达的含蓄、节制、简约。代表作有小说集《呐喊》《彷徨》《故事新编》,散文诗集《野草》,散文集《朝花夕拾》,杂文集《热风》《华盖集》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七言律诗,也是一首咏物抒怀之作。诗歌通过上海闸北三义里一只饿鸠的故事,展现了战争带来的深重灾难,同时表达了中日人民友好相处的愿望。
2. 写作手法
以小见大:以一只鸽子和一座塔冢这类细小具体的事物为切入点,生发出揭露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区分日本人民与侵略者、展望中日友好等巨大深广的主题,使寻常物象承载厚重的时代意义与国际视野。对比:通过“奔霆飞熛歼人子”展现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暴行,与“偶值大心离火宅”体现的日本人民救助鸽子的善意形成鲜明对比,衬托出日本人民和侵略者的本质区别,强化诗歌的批判与赞颂力量。用典:化用“精卫填海”的神话典故,赋予其新的内涵,将传统中复仇的精卫鸟转化为渴望填平两国人民隔阂、促进友好的象征,借典故抒发作者对中日友好的期望,使诗歌更具文化底蕴与浪漫色彩。虚实结合:首、颔两联以“奔霆飞螵”“败井颓垣”等写实笔触描绘战争场景与救鸽事件;颈、尾两联由“饿鸠”联想到精卫鸟,展开“精禽梦觉仍衔石”“度尽劫波兄弟在”等遐想,从现实走向理想,虚实相生,深化诗歌主题。象征:以“饿鸠”象征战争中受难的中国人民,以西村博士为代表的日本友人象征日本反战人士,用具体形象承载抽象意义,使诗歌表意更含蓄深刻。直抒胸臆:尾联“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直接表达对中日人民未来友好相处的坚定信念,展现作者广阔的胸怀与超前的眼光,情感真挚强烈。
3. 分段赏析
首联“奔霆飞熛歼人子,败井颓垣剩饿鸠”以震撼的意象直击战争现场:“奔霆飞熛”(炮火轰鸣、烈焰飞腾)勾勒出日军轰炸上海闸北的暴行,“歼人子”三字血泪凝铸,控诉侵略者对无辜平民的屠杀;“败井颓垣”的废墟中,“剩饿鸠”作为战争幸存者,既是帝国主义暴行的活体见证,也暗喻战火中挣扎的中国百姓。颔联“偶值大心离火宅,终遗高塔念瀛洲”转向日本人民的善意:“大心”(大悲悯之心)点明西村博士救鸽之举的人道主义底色,“离火宅”既指鸽子脱离战乱苦海,也象征中日民间超越国界的共情;“高塔念瀛洲”则以建塔葬鸽的细节,暗示日本友人对战争的反思、对中国人民的愧疚,以及对和平的珍视。这两联以白描手法交织“暴行”与“善意”,形成强烈的现实批判与人性对照。颈联“精禽梦觉仍衔石,斗士诚坚共抗流”化用《山海经》“精卫填海”的神话:传统中“衔石报溺”的复仇之鸟,在鲁迅笔下转化为“梦觉仍衔石”的和平使者——鸽子(精禽)复活后不再执着于个体仇恨,而是以填海之志“填平”中日人民间的战争鸿沟。“斗士诚坚共抗流”则将西村博士等日本反战人士与中国人民并列为“共抗”侵略洪流的同盟,强调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的团结力量。尾联“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以哲思收束全诗:“劫波”(佛教术语,喻指灾难)既指当下的战争创伤,也泛指历史磨难;“兄弟在”斩钉截铁地肯定中日人民的天然情谊,“相逢一笑”的想象超越现实矛盾,以浪漫主义的笔触预见战后和解的远景。这一充满历史唯物主义的判断,与鲁迅同期在唁电、序言中“中日人民终将相互了解”的论述相呼应,彰显其超越时代的政治远见与胸怀。
4. 作品点评
在《题三义塔》中,鲁迅以一只战火中流离的信鸽为叙事支点,将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精神熔铸于微观物象之中,借由阶级与历史的双重维度审视,赋予寻常故事以深广厚重的时代意义。全诗将现实的残酷与理想的光辉交织,以生动鲜活的意象、奇崛瑰丽的想象和精妙的用典,重构了战争创伤与和平愿景的辩证图景。尽管诗中直面上海战火的惨烈、信鸽殒命的悲情,却未陷入沉郁顿挫,而是以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为底色,将个人哀思升华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崇高信念,其情感真挚炽烈,字句铿锵有力,充满鼓舞人心的精神力量。此诗既扎根于现实苦难的土壤,又绽放出浪漫主义的理想光芒,堪称一曲跨越国界、穿透历史的国际主义精神赞歌。
# 诗篇层次分明,联想自然,特点是抓住西衬的慈悲之念,运用佛教用语和典故加以表现。如“大心”、“火宅”、“劫波”、“瀛洲”等。突出佛心,赞美救难。
现代张紫晨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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