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家":在那仿若天上的宫廷人家,
# 天上人家:指皇官。
"醉王母、":沉醉于如西王母瑶池、
# 王母:指谢后。
"蟠桃春色":蟠桃盛会般的春色欢乐里。
"被午夜、":被午夜计时、
"漏声催箭":漏箭催促着,
# 漏:滴漏,古代一种滴水计时工具。
"晓光侵阙":拂晓的曙光已照进宫阙。
# 阙:官门两边供望的楼,泛指帝王住所。
"花覆千官鸾阁外":鸾阁外繁花覆盖着众多官员,
"香浮九鼎龙楼侧":龙楼旁香气在鼎间飘浮。
"恨黑风、":可恨那黑风、
"吹雨湿霓裳":携雨打湿了霓裳,
"歌声歇":欢快的歌声也停歇。
"人去后":人离去之后,
"书应绝":书信应已断绝。
"肠断处":肝肠寸断之处,
"心难说":满心悲苦难以诉说。
"更那堪杜宇":更怎能忍受杜鹃的声声啼血,
# 杜宇:古代蜀国望帝的姓名,相传他死后灵魂化做杜鹏鸟,鸣声凄切,古人又以为,此鸟啼声不断,出血乃止。
"满山啼血":在满山悲惨啼叫,似泣血一般。
"事去空流东汴水":往事已矣,只有东汴水空自流淌,
"愁来不见西湖月":愁绪袭来,却不见西湖的明月。
"有谁知、":有谁知晓、
"海上泣婵娟":在这异地海上为容颜破碎而悲泣,
# 海上:指北方边鄙之处。
"菱花缺":恰似菱花镜残缺难圆。
南宋诗人、词人
汪元量(1241?~1304?),南宋诗人、词人。字大有,号水云,晚号楚狂,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原是宋宫廷琴师,蒙元灭宋被掳北去,以亲身经历而形诸歌诗,颇能反映宋亡前后实况。汪元量的诗,多纪国亡前后事,时人比之杜甫,部分作品有“诗史”之称。其诗风初为江湖体,自经离乱,转师杜甫,眷恋故国,诗风一变而为苍凉悲愤;也有一些山水诗,格调明快。其词多写宫庭生活,善于写景状物,以清丽见长;德祐之难后,词风眷怀故国,情深语直。代表作品有《醉歌》10首、《越州歌》20首、《湖州歌》98首。著有《湖山类稿》《水云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咏怀词。介绍了词人追述昔日宫中繁华,展现出设想王昭仪处境与心曲,借典故描绘家国破碎凄惨,表达了词人内心的哀愁之情。
2. 写作手法
用典:“海上泣婵娟,菱花缺”使用“破镜”典故,据载南朝陈将亡时,驸马徐德言与妻乐昌公主预断铜镜,各执一半,约破镜重合时相见,后历经离散,终以镜合团聚。词里借“菱花缺”,一方面喻指亲人离散,如王清惠等宫中之人被掳后的骨肉分离;另一方面兼喻国家山河破碎,南宋覆灭如同镜破难圆,将个人离散之痛与家国沦亡之悲相融合,借典故的表意,把深沉复杂的情感与伤痛,通过简洁意象传递,让对身世、家国的哀伤更具感染力。比喻:“天上人家,醉王母、蟠桃春色”,借西王母瑶池举办蟠桃大会的美妙盛景,比喻谢后欢宴时的欢乐场景,将现实中宫廷宴饮的愉悦,与神话里仙境聚会的美好相联系,让宴饮的欢乐氛围更具奇幻色彩与浪漫情调。对偶:“事去空流东汴水,愁来不见西湖月”,“事去”对“愁来”,“空流”对“不见”,“东汴水”对“西湖月”,词性、结构一一对应。既勾勒出往事如东去汴水空自流、愁绪袭来西湖月难觅的画面,又借对偶形式,让语句整齐匀称,增强表意的凝练性与节奏感,深化“事去愁来”的深沉感慨。化用:“事去空流东汴水,愁来不见西湖月”,化用李益“汴水东流无限春,隋家宫阙已成尘”等诗意,以汴水空流、西湖月难觅,抒发世事消逝、故土难回的怅惘,借前人典实寄寓亡国之痛与黍离之悲。
3. 分段赏析
上片:“天上人家,醉王母、蟠桃春色”,以追忆南宋宫廷往昔繁华开篇,借神话与细腻场景,织就盛极而衰的悲怆图景,巧妙化用西王母瑶池蟠桃宴典故,将南宋宫廷宴乐比作神仙盛会,“天上人家”拔高宫廷地位,“醉”字活现君臣沉溺富贵、安于享乐的状态,为后续繁华崩塌埋下隐线。“被午夜、漏声催箭,晓光侵阙”,聚焦时间的流转,“漏声催箭”以计时器物写夜宴持续,“晓光侵阙”描写天色渐明之态,从听觉、视觉维度,细腻勾勒出宴会通宵达旦的热烈,却也暗含“欢乐极兮哀情多”的无常之感。“花覆千官鸾阁外,香浮九鼎龙楼侧”,笔触落于场景细节。“花覆千官”展现出宫廷宴饮时,鸾阁外繁花簇拥、官员云集的煊赫;“香浮九鼎”则借香气缭绕龙楼,彰显帝王将相的尊贵气派,从视觉与嗅觉的融合中,铺陈出一幅奢华至极的盛世画面。然而“恨黑风、吹雨湿霓裳,歌声歇”陡然转折,化用白居易《长恨歌》“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典故,以“黑风”喻战乱来袭,“湿霓裳”“歌声歇”直观呈现繁华消逝的惨烈,将战争破坏的残酷,藏于含蓄意象间,使往昔盛景与当下惨状形成强烈对冲,悲怆之感瞬间弥漫。下片:“人去后,书应绝。肠断处,心难说”,着眼国破家亡后的苦难,凭短句节奏、经典化用与意象叠加,深掘愁苦层次,四个三字短句连环递进,“书应绝”道尽北去后音信断绝的孤苦,“肠断处”显示刻骨伤痛,“心难说”将苦难积压后的无法言说托出,从个人乡愁发端,为情感升华蓄势。“更那堪杜宇,满山啼血”,引入“杜鹃啼血”典故,杜鹃凄厉啼声,既是个人悲惨境遇的映射,更成为国亡家破、苍生悲苦的象征,让伤痛从个体蔓延至整个时代。“事去空流东汴水,愁来不见西湖月”,对偶工稳且内涵厚重。“东汴水”关联北宋被金覆灭的历史,“西湖月”牵系南宋为元所亡的伤痛,十字凝练两朝兴衰,“空流”见历史无情,“不见”表明故土难回的怅惘,“西湖月”呼应上片繁华记忆,乡愁里浸满沧桑。“有谁知、海上泣婵娟,菱花缺”,以“菱花缺”化用“破镜”典故,既写亲人离散的悲戚,更喻国家山河破碎的惨状,“泣婵娟”融个人悲泣与山河呜咽,“有谁知”强调孤独,将国恨家仇凝于含蓄笔法,让悲情在字里行间深沉涌动,尽显乱世中个体与家国共赴沧桑的沉痛。
4. 作品点评
汪元量的这首和词写得挥洒自在,用词妥帖恰当。与王清惠的原作相较,意境相近却不重复,依循原作韵脚又不被常规所拘,完全没有局促受限之感。词中既有对王清惠词作的应和,又抒发了知己间的情谊,将自身的内心思绪清晰地呈现在词句之中。
# 一首和词,对于原作应是依次押原来韵字而又不为声韵所拘牵,又应与原作意思衔接而又不能雷同。这首汪词完全实现了这两个基本要求。挥酒自如,用语贴切,不见丝毫的窘迫和束缚;命意用笔,上片略与王词原作相类,下片却纯就王清惠及其作原词的景况落墨,既不失唱和词的题中应有之义,又见出相拆相慰的知己之情—写王清惠的心曲,实际上也展现着作者的内心世界。
不详中文系学术委员会主任王水照《宋词鉴赏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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