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复重兮朋友失":江山重叠往复啊,与朋友相失离散,
"长处幽篁兮隔离天日":长久身处幽密竹林啊,仿佛隔绝了天日。
"鸟声无人兮我友来即":林间鸟声空寂无人啊,所幸友人及时到来,
"久矣不闻德人之言兮":许久未听闻有德之人的言论啊,
"为余发药":你为我带来如药石般的启迪。
"嘉若人兮甚好修":赞美这人啊,他品性修养甚佳,
"兰薰而时发兮":如兰草香气时时散发啊,
"水刚德而用柔":又似水般内具刚德却外用柔和。
# 刚:一作删。
"有璞连城":有价值连城的璞玉啊,
"方谟匠兮":正待良匠谋划雕琢,
"忍其与斗筲议之":怎能忍心让它与斗筲之辈的浅见议论。
"螫吾手而不砭兮":手被毒虫蜇伤却不砭治啊,
"举百体而弃之":竟因此舍弃全身。
"为民父母兮":若为民父母啊,
"灼子之肤":却灼烧子女肌肤,
"何能忍":怎能忍心。
"顾白日临辰兮":看白日当空啊,
"臣何爱不与俱来":臣子怎会吝惜才能而不与君同往。
"古之人偿责言兮":古人践行诺言啊,
"虽九死其犹未悔":即便九死也毫不悔恨。
"虹气贯斗牛兮":虹光剑气贯通斗牛星啊,
"岂用俗人之町畦":岂会被俗人的狭隘边界束缚。
"予爱兰而莫与予佩兮":我喜爱兰草却无人与我佩戴啊,
"曰斯其不情":世人说这不合情理。
"帝关九牡兮":天帝之门有九重锁钥啊,
"照下土孔明":却能照亮下界土地,何其光明。
"予将观东海兮":我将东观沧海啊,
"蛙说予以坎井":井底之蛙却对我大谈坎井之乐。
"盍尝视吾宝兮":何不看看我的珍宝啊,
"兹有重于岑鼎":它比岑鼎更具分量。
"予欲金玉汝兮":我想将你磨砺成金玉啊,
"汝既金玉":而你本就已是金玉之质。
"揭日月以适四方兮":若高举日月般的光明行于四方啊,
"殆而按剑以为戮":恐怕会有人按剑将你杀戮。
"雁以不鸣烹":雁因不鸣叫而被烹杀,
"木以材而斲":树因成材而被砍伐。
"天下皆羿兮":天下人皆如后羿般善射啊,
"矢来无乡":箭矢飞来不辨方向,
"惟应以无名之朴":唯有以“无名之朴”的本真之道应对。
北宋诗人、书法家,江西诗派开创者
黄庭坚(1045~1105),北宋诗人、书法家。字鲁直,号山谷、涪翁,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治平进士,以校书郎为《神宗实录》检讨官,迁著作佐郎。后以修实录不实的罪名,遭到贬谪。黄庭坚是“苏门四学士”之一,与苏轼并称“苏黄”,与苏轼、米芾、蔡襄被称为“北宋书法四大家”。其诗多写个人日常生活,部分作品反映社会现实和民间疾苦。在艺术形式方面,讲究修辞造句,追求奇拗瘦硬的风格。论诗标榜杜甫,尤重其夔州诗,提倡“无一字无来处”和“点铁成金”。在宋代影响颇大,开创了江西诗派,被元代方回尊为江西诗派“三宗”之首。其词与秦观并称,有“秦七黄九”之誉,以清新洒脱见长,时有豪迈气象。代表作品有《登快阁》《秋思寄子由》《流民叹》等,词集有《山谷词》。
1. 分段赏析
“江山复重兮朋友失,长处幽篁兮隔离天日”这两句以环境描写起兴,勾勒出“江山重叠”“幽篁蔽日”的闭塞景象。“复重”状江山阻隔之态,“隔离天日”极写竹林幽深,暗喻与友人分离后身处孤绝之境。“朋友失”直接点明别离之痛,将空间的隔绝与心理的孤寂交融,为全诗奠定沉郁基调。“鸟声无人兮我友来即,久矣不闻德人之言兮,为余发药”前句以“鸟声无人”的寂静反衬友人到访的惊喜,“来即”二字凸显友情的及时与珍贵;后句以“久矣不闻”强调对友人德言的渴慕,“发药”典出《庄子》,喻指友人之言如良药,能治愈精神之惑。此二句将抽象的友情具象为“药石”之效,既赞美友人德行高深,又暗含对知己交流的迫切期待。“嘉若人兮甚好修,兰薰而时发兮,水刚德而用柔”这三句以比喻盛赞友人品德。“嘉若人”直抒赞叹,“好修”点出其修身之美;以“兰薰时发”喻其美德如兰香自然流露,以“水刚德用柔”喻其外柔内刚的品格——水本具刚健之质,却以柔顺之态处世,精准概括友人刚柔并济的修养。“有璞连城,方谟匠兮,忍其与斗筲议之”此句以“连城璞玉”比喻友人的卓越才具,“谟匠”指良匠,喻指识才之人,“斗筲”则指代见识短浅的俗人。诗人慨叹:如此美玉般的贤才,怎忍心让其与“斗筲”之流议论?“忍其”二字饱含痛惜,将才具被轻贱的愤懑诉诸笔端,借玉器与俗人的对比,批判世道对贤能的埋没。“螫吾手而不砭兮,举百体而弃之”以“手被毒虫蜇伤却不砭治,反弃全身”为喻,讽刺世人因小失大的愚蠢。“螫手”喻指贤才小过,“不砭”“弃百体”喻指因微瑕而全盘否定贤能。比喻奇警,以极端事例凸显世俗对人才的苛责与偏见,语言犀利而寓意深刻,暗含对友人“遭弃”处境的不平。“为民父母兮,灼子之肤,何能忍”此句以“父母灼子肤”的反常场景,比喻当政者对百姓的残酷苛待。“为民父母”本应爱民如子,却行“灼肤”之事,形成强烈反差,“何能忍”以反问强化批判力度,将对吏治腐败的痛心与对民生疾苦的同情融入其中,借伦理悖论揭露现实暴政,体现诗人“以诗议政”的情怀。“顾白日临辰兮,臣何爱不与俱来”“白日临辰”喻指君主圣明当政,“臣何爱不与俱来”意为:臣下怎会吝惜才能而不与君共治天下?此句以臣子自况,表达对明君的向往与辅佐之心,“何爱”二字彰显赤诚,与前文“俗人之町畦”形成对比,既赞友人怀才待时,亦暗含自身愿为国效力的志向。“古之人偿责言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化用屈原《离骚》“虽九死其犹未悔”,以古人坚守诺言、九死不悔的精神,激励友人与自身坚守正道。“偿责言”指践行诺言,诗人借典故强化信念的坚定性,将个人情志与历史先贤的精神相联结体现对理想人格的执着追求。“虹气贯斗牛兮,岂用俗人之町畦”以“虹气贯斗牛”喻指才情志气高远,“町畦”喻指俗人的狭隘边界。诗人反问:如此凌云之气,岂会被世俗的偏见束缚?意象雄奇浪漫,“虹气”的奇幻与“斗牛”的壮阔相呼应,凸显对世俗桎梏的蔑视。“予爱兰而莫与予佩兮,曰斯其不情”以“爱兰而无人佩”喻指自己赏识贤才却不被理解,“不情”谓“不合情理”。诗人借屈原“纫秋兰以为佩”的典故,反写“莫与予佩”的孤独,既表达对友人品德的认同,亦暗含“知音难觅”的怅惘,将个人情感与楚辞传统相勾连。“帝关九牡兮,照下土孔明”“帝关九牡”指天帝之门有九重锁钥,“照下土孔明”谓光明普照大地。此句以神话意象隐喻朝廷法度虽严,但若君主圣明,终能洞察下情。“孔明”二字双关光明与明智,既寄望朝政清明,亦暗示友人之才终将被赏识。“予将观东海兮,蛙说予以坎井”化用《庄子》“坎井之蛙”典故,以“观东海”喻指追求高远境界,“蛙说坎井”喻指俗人局限于狭小见识。诗人以对比手法,讥讽世俗对理想的曲解,“说”字(劝说)活现俗人的迂腐,暗含对友人“不与俗同”的赞许。“盍尝视吾宝兮,兹有重于岑鼎”“岑鼎”为春秋名鼎,喻指至高价值。诗人呼告:何不看看我的珍宝,其贵重远超岑鼎!“吾宝”实指友人与自身的才德志向,以“重于岑鼎”反问语气强化自信,凸显对世俗价值标准的颠覆。“予欲金玉汝兮,汝既金玉”前句化用《诗经》“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之意,“金玉汝”谓雕琢你成金玉之材;后句转折:你本已是金玉之质,何须雕琢?两句形成递进与转折,既表达对友人的期许,亦以“汝既金玉”盛赞其本具的卓越,语言凝练而情感真挚,将劝勉与赞美融合,尽显对友人的珍视。“揭日月以适四方兮,殆而按剑以为戮”以“揭日月”喻指友人若以光明之才行于天下,“按剑以为戮”则谓恐遭世俗嫉恨而被伤害。“殆而”二字点出理想与现实的冲突,诗人既鼓励友人施展抱负,又警示世道险恶,将对友人的关切与对现实的忧虑交织,体现宋诗“理趣”与“情韵”的结合。“雁以不鸣烹,木以材而斲。天下皆羿兮,矢来无乡,惟应以无名之朴”末四句以连续比喻揭示处世哲思:雁因不鸣被杀,木因成材被砍,喻指有才与无才皆可能遭祸;“天下皆羿”谓世人如后羿般善射,箭矢无向,唯有以“无名之朴”应对。诗人以辩证思维道出世途艰险,最终归诸“守朴”的智慧,既含对现实的无奈,亦显超脱世俗的哲思,收束全诗于深沉的人生感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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