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重九":今日重九,
# 今日我重九:语出苏轼《和陶己酉岁九月九日》:“今日我重九,谁谓秋冬交。”我,一作“俄”。重九,指农历九月九日重阳节。
"莫负菊花开":不要辜负开得正盛的菊花。
"试寻高处":试着寻找高处,
# 高:一作岩。
"携手蹑屐上崔嵬":携手踏着木屐登上高峻的山。
# 携手蹑屐上崔嵬:穿木屐,上高山。屐,底部有齿的木制鞋子。南朝宋谢灵运常穿木屐上山,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则去后齿。崔嵬,形容山险而高。代指高山。
"放目苍岩千仞":放开眼睛望去,是那深青色的高峻山崖,高达千仞。
# 千仞:形容山高。古时以七尺或八尺为一仞。,放目:放开视野。
"云护晓霜成阵":云朵像在护卫着早晨的霜,霜排列成阵。
# 护:一作携。
"知我与君来":仿佛在迎接我们的到来。
# 君:指同游的辛弃疾。
"古寺倚修竹":古老的寺庙依傍着修长的竹子,
# 修竹:长得高的竹子。
"飞槛绝纤埃":飞动的栏杆没有一丝灰尘。
# 纤埃:比喻世俗的污浊。纤:一作尘。,飞槛:高楼上的栏杆。
"笑谈间":说笑闲谈之间,
# 笑谈间:“笑谈”二句:即“谈笑风生”意。
"风满座":清风充满座位,
"酒盈杯":斟满了美酒。
"仙人跨海":仙人跨越大海,
# 仙人跨海:“仙人”二句:在云层上眺望,就像仙人游海上的神仙,不用说,到处都是美景。海,兼有云海义。
"休问随处是蓬莱":不必问随处都是蓬莱仙境。
# 蓬莱:蓬莱,传说中海上三神山之一。《史记·封禅书》:“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作者原注:“洞有仙骨岩。”
"落日平原西望":向着西边望去,看到夕阳下的宽广平原。
# 落日平原西望:西望平原辽阔,太阳下落了。
"鼓角秋深悲壮":深秋时节,鼓角声悲哀而雄壮。
# 鼓角秋深悲壮:化用杜甫《阁夜》:“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鼓角,这里指日落时军中报时的鼓声和号角声。
"戏马但荒台":那曾经辉煌的戏马台,如今早已成为了废墟一堆。
# 戏马但荒台:戏马台只剩下一个荒废的土丘。戏马台是楚、汉的战场,在今江苏徐州南。《南史·孔靖传》载,孔靖“辞事东归,帝(宋武帝刘裕)亲饯之戏马台,百僚咸赋诗以述其美。”饯行时适为重阳节,谢灵运的《九日从宋公戏马台集送孔令诗》就是在这时候写的。
"细把茱萸看":仔细手持茱萸观赏,
# 细把茱萸看:化用杜甫《九日蓝田崔氏庄》:“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茱萸,植物名。古人重阳节登高,携带茱萸,据说可以避免灾祸(吴均《续齐谐记·九日登高》)。后人又把茱萸泡酒,叫茱萸酒,在重阳日饮用。
"一醉且徘徊":一醉之后暂且徘徊。
南宋文学家
韩元吉(1118~1187),南宋文学家。字无咎,号南涧。开封雍丘(今河南杞县)人,南渡后徙信州(今属江西上饶)。曾为大理寺少卿、吏部侍郎,淳熙中两知婺州,晚居上饶。韩元吉学识渊深,词章典丽,议论明彻。词作往往流露出神州陆沉之慨,词风雄浑、豪放,与辛弃疾很接近。诗作学苏轼,赋物抒怀,均高妙工整。代表作品有《水调歌头·寄陆务观》《水调歌头·雨花台》《雨中闻伯恭至湖上》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重阳登高抒怀词。借重阳节登高所见的苍岩、晓霜、古寺等景物,以及宴饮、远眺的场景,既表达了对佳节胜景的欣悦,又抒发了对南宋偏安一隅、中原收复无望的深沉伤感。
2. 写作手法
烘托:“放目苍岩千仞,云护晓霜成阵,知我与君来”,以苍岩的高峻、晓霜云雾的缭绕之景,烘托出作者与友人登高时兴奋与期待的心情,渲染出一种宏大而神秘的氛围,仿佛大自然都在迎接他们的到来;下片“笑谈间,风满座,酒盈杯”,通过描绘风满座、酒盈杯的场景,烘托出作者与友人陶醉于大自然,畅饮笑谈时的欢快、愉悦氛围。化用:“细把茱萸看,一醉且徘徊”,化用杜甫《九日蓝田崔氏庄》中“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的诗句,既贴合重阳佳节插茱萸、饮酒的习俗,又巧妙融入自身情感,表达出作者对时光流逝、世事无常的感慨,以及在壮志难酬之下借酒消愁、徘徊无奈的心境。联想:“戏马台荒,风流谁再”此句,由当下重阳登高之境展开联想。作者身居江西上饶,本不可见八百里外江苏徐州的戏马台,却由眼前秋景、心中忧思,念及戏马台两段往事,楚汉之争时的壮烈战事,与南朝宋武帝刘裕重九于此宴饮群臣的壮举。他借这一联想勾连历史与现实,以‘荒’字点出戏马台今时的沉寂,暗喻南宋偏安、中原沦丧的现状,将吊古伤今的愁绪具象化,也让词的思想更具历史厚重感。
3. 分段赏析
上片:以“今日我重九,莫负菊花开”开篇,紧扣重阳赏菊的节日习俗。韩元吉晚年辞官闲居上饶,此词为其重阳登高所作。“今日我重九”中“我”字凸显主观情感,将佳节与自身境遇关联,既含对节日的重视,也暗含对年事已高、闲居生活的体认;“莫负”二字语气恳切,既见对秋光菊花的珍视,也流露不愿辜负时光的闲逸之心,闲居生活的轻松安适与逸致随句而出。“试寻高处携手,蹑屐上崔嵬”,“试寻”显主动寻幽探趣之意,非被动应景;“蹑屐”细致描摹穿着木屐登山的形态,贴合古人登高习惯。前人考证“携手”者为挚友辛弃疾,二人同为主战派,此时皆赋闲,结伴登高既合节日习俗,也有知己相伴的慰藉,开篇四句将重阳的节日氛围、二人的闲适心境与共同境遇紧密融合。继而“放目苍岩千仞,云护晓霜成阵,知我与君来”,“放目”写登高后视野开阔之态,呼应“上崔嵬”的动作;“千仞”状苍岩之高,显山势雄伟;“晓霜成阵”绘晨霜在岩壁间分布如阵的景象,兼具清冷与规整之美。云雾缭绕间,“知我与君来”一句以拟人手法赋予自然景物灵动感,不仅让岩壁、晓霜、云雾似有知觉,更暗合二人知己情谊——连天地都为其相聚而显生机,侧面烘托相聚的愉悦。末句“古寺倚修竹,飞槛绝纤埃”,“倚”字赋予古寺拟人化姿态,似傍着修竹休憩,修竹的挺拔与古寺的古朴相映,显清丽幽静之貌;“飞槛”言栏杆高耸如飞,贴合山寺建筑特点;“绝纤埃”表其洁净无染,既写环境清幽,也暗合作者对清静境界的向往,静物因二字而具生机。全片以写景为主,却于景物描摹中藏欣悦自得之意:从节日赏菊的闲逸,到知己登高的愉悦,再到对清幽景致的欣赏,情感逐层递进,无一字直言“乐”,却处处见乐,为下片情感转折做足铺垫。下片:以“笑谈间,风满座,酒盈杯”起笔,承接上片登高之乐。“笑谈间”简洁勾勒二人相谈甚欢的场景,暗含知己相聚的畅快;“风满座”既写峰顶风来的自然之景,也显无市井喧嚣的疏朗;“酒盈杯”绘宴饮时酒杯满溢的形态,见宴饮之尽兴。三句皆含动态,从听觉(笑谈)、触觉(风)、视觉(酒)多感官描写,将沉醉于自然、享受知己相聚的状态细致呈现。“仙人跨海休问,随处是蓬莱”,结合词题“水洞”及作者自注“洞有仙骨岩”,可知二人登高后曾探访水洞,见“仙骨岩”(传为仙人修炼遗迹)而生此感;“仙人跨海”暗扣“仙骨岩”的传说;“休问”二字显不必深究传说真假的洒脱;“随处是蓬莱”将眼前水洞及周边景致比作仙境,既是登高赏景至乐时的自然感慨,也暗含对当下闲适生活的满足——虽不得志,却能在自然中寻得慰藉,意境清新。随后情感陡转,因重阳登高之境联想到“戏马台”(依词中吊古伤今之意关联):戏马台在今江苏徐州,楚汉时为战场,曾见证激烈战事;南朝宋武帝刘裕曾于重阳日在此宴饮群臣,后率军北伐,收复中原部分土地,此二事皆与“重阳”“壮志”相关。韩元吉身为主战派,虽赋闲仍心系中原,此时南宋偏安,中原沦陷,他身居上饶,遥望西北,想到戏马台的历史壮举,再看如今台已荒寂,往日战事与北伐壮举皆成过往。“荒”字既写戏马台的现状,也借古地今况暗喻南宋国运,抒发对南宋偏安一隅、北方及中原大片土地沦入金人之手的伤感,此句将个人情感与家国情怀相连,深化词的主旨。末句“细把茱萸看,一醉且徘徊”,化用杜甫《九日蓝田崔氏庄》中“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的句意,既扣合重阳饮酒、佩茱萸避邪的习俗,也呼应杜甫诗中对时光流逝、人生无常的感慨;“细把”写手持茱萸时反复端详的神态,似在思索,暗含对国事、自身境遇的忧虑;“徘徊”显行动间的迟疑,无此前“笑谈”的畅快,二词细致描摹出作者试图借饮酒、赏茱萸平复心绪,却因家国之忧难以释怀的状态,道尽收复中原无望的悲怆。全词上片以乐景写乐情,下片以乐景起、悲情终,乐景与悲情形成对比,乐是表象,悲是内核,情感转折自然,既贴合韩元吉主战却不得志的生平,也让词的思想表达更显厚重。
4. 作品点评
《水调歌头・水洞》为南宋“政事文学为一代冠冕”的韩元吉晚年所作。其写景以“静”为基,却于静谧中藏灵动之态;写怀紧扣“动”之情致,使情感随词句流转。虽为平铺直叙,却无呆滞之感,语言流畅且意蕴深厚。全词基调由乐转悲,开篇以清逸之景衬闲适之乐,此乐仅为表层烘托,“悲”才是核心意旨,韩元吉辞官赋闲后,本欲求清淡天和、不涉政事,然一腔忧国之情始终难以释怀,不自觉萦绕心头。这首词既是韩元吉个人情志的写照,也折射出南宋爱国文人的精神倾向,其以含蓄深婉笔调融合个人闲居之态与家国忧思,为后世研究南宋文人精神世界及词体抒情范式提供了参考。
# 上言逢重九而登高远眺,下言酌茱萸而对景徘徊。又:振衣千仞上,一樽倾倒醉蓬莱。又:此词古雅豪迈,诵之顿觉爽朗,盖不羁之才、有养之士也。
明吴从先汇编、袁宏道增订、何伟然参校《新刻李于鳞先生批评注释草堂诗馀隽》
# 杜老重阳诗,后来作者俱用其语,总不如东坡词“酒阑不必看茱萸,俯仰人间今古”二语绝倒。
明杨慎《评点草堂诗余》
# 爽迈。晏词“几点护霜云影转”为南涧蓝本。
明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
# 不过一首登高词耳,易入熟径,最难超卓。词虽未甚奇辟,但亦清雅不俗,有俊拔自喜之概。无咎系南渡遗老,辛幼安作寿词,所望之以真儒事业者也,其后事业不甚著。次阕平原西望,应亦有神州陆沉之慨乎?“休问随处是蓬莱”句,见南渡非可苟安也。有志未逮,有心者能弗感慨系之。
清黄苏《蓼园词选》
# 这首词是韩元吉晚年寓居信州(上饶)所作。词中有“平原西望”,又提到“戏马但荒台”这个和曾经北伐中原的刘裕有关的典故,作者的命意便不止于题咏重阳节和云洞的景色。诚如黄蓼园《蓼园词选》里所说,可能是有“神州陆沉之慨”的。
近代胡云翼《宋词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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