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相知须知心":人与人相互了解,必须知晓对方的心意,
"心通道气情转深":心意相通、气质相投,情谊便会愈发深厚。
# 道气:道侠之义气。
"凌山跨陆不道远":你跨越山川陆地,不觉得路途遥远,
"蹑屩佩剑来相寻":穿着草鞋、佩着宝剑,前来寻访我。
# 蹑屩佩剑:古代的侠客策士所着装束。蹑屩:脚穿草鞋。典出《史记·范睢列传》:“虞卿蹑檐簦,一见赵王,赐白壁一双,黄金百镒。”
"感君见我开口笑":感激你见我时开怀大笑,
"把臂要我谈王道":挽着我的手臂,要与我畅谈王道。
# 王道:议论治国平天下之道。,把臂:亲密的样子。
"几度微言似惬心":几次精微的言谈似乎都合心意,
# 惬:快心、满意。,微言:精辟微少的语言。
"投杯着地推案叫":你激动得将酒杯摔在地上、推开桌案大叫。
# 推案:推案离座。,投杯:说话投机,深表赞同,不觉投杯于地。
"此事置之无复言":此事暂且搁置不必再多言,
"且须举乐催金船":且该奏起乐曲,催着斟满金船酒杯。
# 金船:“酒器中大者”(宋叶延珪《海录碎事》)。传为三国曹植所制。,举乐:尽情欢乐。
"人生通塞未可保":人生的通达与困厄难以预料,
# 通塞:指通达与淹骞。
"莫将闲事萦心田":不要让无关的琐事缠绕心田。
# 萦:一作索。
"兴尽忽告去":兴尽之时,你忽然告辞离去,
"挑灯夜如何":挑亮灯光的夜晚,该如何度过。
"弹琴起双舞":弹起琴来,两人起身共舞,
"拍手聊长歌":拍手唱起悠长的歌谣。
"我辈本无流俗态":我们这类人本就没有世俗的情态,
"不教离恨上眉多":不会让离别的愁绪爬上眉梢。
张咏(946—1015)濮州鄄城人,字复之,号乖崖。太宗太平兴国五年进士。历太常博士、枢密直学士等职。出知益州,参与镇压李顺起事,对蜀民实行怀柔政策,恩威并用。真宗立,入拜御史中丞。又出知杭州、永兴军、益州、升州,所至有政绩。累进礼部尚书,上疏极论丁谓、王钦若大兴土木,致国库空虚,请斩之以谢天下。旋遭排挤出知陈州。卒谥忠定。平生以刚方自任,为政尚严猛,好慷慨大言。与寇准最善,每面折其过,虽贵不改。有《乖崖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歌行体乐府诗,也是一首送别诗。借对宋严的形象描写、二人高谈劝酒的会面场景及拨灯弹琴、拍手长歌的话别画面,写出了诗人的旷达襟怀与不同凡俗的相知之情。
2. 写作手法
议论:开篇“人之相知须知心,心通道气情转深”从议论入手,先提出知己需知心的观点,再进一步以“心通道气”深化,指出友情需建立在思想相通的基础上。这两句纯为议论的虚笔,却总领全诗,既点明朋友相知的本质,又为后文描写二人深厚情谊与话别场景奠定情感基调,出语豁露且深刻。烘托:“兴尽忽告去,挑灯夜如何。弹琴起双舞,拍手聊长歌”中,以“挑灯”“弹琴”“拍手”等动作,烘托出话别时的热烈场面。没有伤感的执手泪眼,反是拨亮灯火、弹琴起舞、拍手长歌的豪迈举止,既凸显了诗人与宋严不拘俗套的豪爽性格,又以动态场景烘托出二人不同凡俗的深厚相知之情,让离别场面更显感人。
3. 分段赏析
“人之相知须知心”诗歌写的是离别之情,开头却转而展开议论,短短一句就将朋友间深厚的情谊描绘得淋漓尽致。“心通道气情转深”但诗人并未就此停笔,而是用“加一层法”进一步刻画:他们之间不仅心意相通,对事物道理的见解也完全一致,这份友情是建立在共同思想基础上的“有道之情”。这两句虽未直接写景叙事,却统领了全诗的情感与主旨。“凌山跨陆不道远,蹑屩佩剑来相寻”正因为有这样真挚的情谊,即便相隔千山万水,也阻挡不了彼此的交往。山水阻隔、他乡陌生,诗人都毫不在意,执意前来寻访友人,足见情谊之深。诗句气势开阔,诗人不用“爬山涉水”而用“凌山跨陆”,除了避免用词俗套,更重要的是展现豪迈的个性。与之相配的是诗人的形象描写,“蹑屩”即脚穿草鞋,先秦谋士常以此装束出现,《史记·虞卿传》中“蹑屩担簪,说赵孝成王”的记载,正显出不卑不亢、洒脱不凡的风度,更添几分仗剑走天涯的豪情。“感君见我开口笑,把臂要我谈王道”以上是诗歌的引子,接下来描写会面的情景。笑着迎接、挽住手臂的动作,尽显亲密情分;“谈王道”即议论治国安邦之道,表明二人志同道合,与开头“心通道气”的表述相互呼应。“几度微言以惬心,投杯着地推案叫”,谈话十分投机,几次谈及精妙之处,内心无比畅快,激动得将酒杯摔在地上、推开桌案大叫,已然到了不拘小节的地步。“此事置之无复言,且须举乐催金船”高谈阔论后,他们频频举杯劝酒,这里的“金船”指的是酒器。“人生通塞未可保,莫将闲事萦心田”话题随后转向人生的坎坷,人的一生有时顺利、有时困顿,难以预料也无法强求。但对于境界高尚、心胸豁达的人来说,绝不会把个人的荣辱得失放在心上。“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原本是儒家提倡的处世之道,诗人与宋严所探讨的正是这个话题,他们的精神境界也因此得到了升华与净化。“兴尽忽告去,挑灯夜如何。弹琴起双舞,拍手聊长歌。我辈本无流俗态,不教离恨上眉多”最后六句描写话别的场景。兴尽即离,举止洒脱,体现出朋友间不拘俗礼的亲密关系。离别之时,没有泪眼相对,而是拨亮灯火、弹琴起舞、拍手长歌。一个“聊”字,隐约透露出一丝无奈的惆怅,但整体基调仍是乐观的。李白的名作《赠汪伦》中,汪伦踏歌送别,李白不仅没有不悦,反而觉得汪伦的情意比千尺桃花潭水还要深厚,原因就在于李白从这歌声中找到了知音,只有汪伦最懂他的豪爽性格与对生活的十足自信。这首诗以两人歌舞话别的场景作结,所要展现的,也是与李白相似的豁达胸怀和非同寻常的相知之情。
4. 作品点评
该诗结构规整,前十二句均为四句转换一次韵脚,后六句穿插五言诗句,为六句一韵。如此一来,全诗便自然地划分成四个部分。写作手法上,开篇从议论入手,言辞不俗。“推案”这一段落进入诗歌的高潮。随后稍稍放缓节奏,又引出起舞长歌的第二次高潮。全诗气势开合自如,起伏变化富有韵味。遣词造句力求表达透彻,除“凌山跨陆”外,“投杯”一句也很具代表性。不说“放杯”,而说“投杯”,且是“着地”;不说“拍案”,而说“推案”,将当时的情状刻画得细致入微、深刻传神。此外,首尾的议论也十分坦率、尖锐,这些都是这首诗具有特色的地方。
# 人生别离,最为伤心,所谓“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江淹《别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柳永《雨霖铃》)。而这首诗写“别情”则另辟蹊径,以“知心”二字通贯全篇:其中“凌山跨陆”以状其行色;“蹑佩剑”,以表其侠情;“开笑”之坦诚,“把臂”之亲密,尤见其相交之真挚、洒脱;而投杯推案之豪举,兴尽便去、歌舞分手的名士风流,皆笔底逞奇,凸现出潇洒自在的人物形象。全诗拓展唐人王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送杜少府之任蜀川》)诗情,造境尤为波澜壮阔,寓理更加诚挚实在。《宋史·张咏传》称其“少学击剑,慷慨好大言,乐为奇节”。此一首七言歌行,人谓“雄健古淡,有气骨,称其为人”(清吴之振等《宋诗钞》),信然!
不详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许结《宋诗》
# (话别)这类主题的诗在唐宋诗中最多见,但此诗异于他诗者有三:一、它称得上是一首“原始要终,体必鳞次”(刘勰《文心雕龙》)的佳作。开头四句一韵写“相寻”;接八句仍四句一韵重心写“会晤”(“把臂”);后六句一韵写“话别”。由头到尾,层次井然,脉络分明。二、以议论为诗,常遭非议,是由于这类诗往往意浅、味短。此诗在议论中,把那“把臂要我谈王道”的远来的客人,那情意殷殷高呼“挑灯夜如何的主人,虽说投下的只是一“影”,却给人留下耐人寻思的印象。最后,全篇充满昂扬意绪,决不作一句“黯然销魂”之语;一结“健举”(见王士祯《然灯纪闻》)之外,尤见“精神”(见王骥德《曲律》),最是其难能可责处。
不详原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艾治平《古代言情赠友诗词鉴赏大观》
# 张咏是个带传奇色彩的人。《宋史·张咏传》说他“少学击剑,慷慨好大言,乐为奇节。”文如其人,该诗正是他个性的充分表露。《宋诗钞》评张咏作品说:“诗雄健古淡有气骨,称其为人。”指的就是这一路作品。他也写过一些艳情诗,因而被列入西昆派中,其实是不太合适的。
不详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副教授王从仁《宋诗鉴赏辞典》
# 《宋史·张咏传》:“(咏)少学击剑,慷慨好大言,乐为奇节。”此一首歌行。正可想见其为人。凌”字、“跨”字,便表出人的生命形式,大于自然山岳的存在形式。书剑飘零的侠情,投杯推案的豪举,以及兴尽便去、复又歌之舞之的一种名士风流,皆显出人物的潇洒自在之美。与唐人歌行相较,更散文化、更俗化了,也是潇洒,也是自在。
不详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胡晓明《宋诗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