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出于微贱":我出身卑微低贱。
"小年时、":年少时、
# 小年时:一作少年时。
"朱弦弹绝":弹断朱弦,
# 朱弦弹绝:“朱弦”两句:对乐器吹弹都精通。朱弦,即练朱弦,用练丝制作的琴弦。
"玉笙吹遍":吹遍玉笙。
# 玉笙:饰玉的笙。亦用为笙之美称。
"粗识国风关雎乱":略懂《诗经・关雎》的乐章精髓,
# 乱:古乐歌的末章。,国风关雎:《诗经·国风》的首篇。这里用来代表正声。
"羞学流莺百啭":羞于模仿流莺般千啼百啭。
# 流莺百啭:指耍花腔。,羞学:决不学。
"总不涉、":始终不涉、
"闺情春怨":闺阁情思与春日愁怨的题材。
# 闺情春怨:指男女情爱的歌曲。
"谁向西邻公子说":谁向西邻公子传话,
"要珠鞍、":要用华美的鞍马、
# 珠鞍:裴饰珠玉的马鞍,这里指华丽的马车。
"迎入梨花院":将我迎入奢华的梨花院。
# 梨花院:富贵人家庭园。
"身未动":身体尚未行动,
"意先懒":心意已先感到厌倦。
"主家十二楼连苑":主人家的高楼连绵,与园林相连。
# 十二楼连苑:楼阁花园很多。,主家:指公子家。
"那人人、":那人儿、
# 那人人:指西邻公子宠爱的歌女。
"靓妆按曲":化着精致妆容演奏乐曲,
# 按曲:按拍子唱曲。,靓妆:打扮得漂亮。
"绣帘初卷":绣帘刚刚卷起。
"道是华堂箫管唱":虽说华堂中吹奏着箫管乐章,
# 华堂箫管:在华丽厅堂演奏的高雅音乐。
"笑杀鸡坊拍衮":我却嘲笑这不过是市井俗乐般的嘈杂。
# 鸡坊拍衮:指民间流行的曲调。,杀:同“煞”。
"回首望、":回首望去、
"侯门天远":权贵之门如天般遥远。
# 侯门:指公子家。
"我有平生离鸾操":我有一生钟爱的《离鸾操》琴曲,
# 离鸾操:葛洪《西京杂记》载庆安世“善鼓琴,能为《双凤离鸾》之曲”。离鸾,喻被弃。操,琴曲。
"颇哀而不愠微而婉":曲调哀伤却不愤怒,含蓄而委婉。
# 微而婉:精微而委婉。,哀而不愠:哀伤而不怨怒。
"聊一奏":姑且弹奏一曲,
# 聊:略微,姑且。
"更三叹":再三叹息不已。
南宋文学家
刘克庄(1187~1269),南宋文学家。初名灼,字潜夫,号后村居士,莆田(今属福建)人。以荫入仕,淳祐初赐同进士出身,官至工部尚书兼侍读,以龙图阁学士致仕。谥文定。刘克庄兼擅诗、文、词各体,尤以诗歌影响最大,为江湖派的重要作家。其诗初学晚唐,后推崇陆游,喜用典故成语。诗风豪迈奔放、雄健疏宕。在南宋辛派词人中,刘克庄与刘过、刘辰翁并称“三刘”。词风豪迈,颇受辛弃疾影响。著有《后村先生大全集》《后村诗话》,编有《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代表作品有《戊辰即事》《贺新郎·九日》《六州歌头·客赠牡丹》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托物言志的抒怀词。介绍了南宋词人刘克庄借歌女之口表达自身境遇的作品,描绘了上片歌女自陈出身低微却坚守雅正、不慕荣华的孤高品格,下片权贵宴乐的浮靡场景与雅俗音乐的对比,体现了词人借雅俗之辨批判南宋文化堕落与阶层固化的思想,营造了含蓄深婉而又骨力遒劲的情感氛围,表达了词人怀才不遇却哀而不愠、坚守精神独立的志向。
2. 分段赏析
第一部分上片主要从歌女的出身与内心追求入手,塑造了一位不甘流俗的女性形象。开篇“妾出于微贱”直言身世低微,但是其谦卑而自尊。“小年时、朱弦弹绝,玉笙吹遍”以“朱弦”“玉笙”等词,勾勒出歌女早年精通乐器的才艺形象,“弹绝”“吹遍”已见技艺精湛。“粗识国风关睢乱,羞学流莺百啭。总不涉、闺情春怨”三句形成鲜明对比:“国风关睢”代指《诗经》中的雅正之音,“流莺百啭”则喻指浮艳俗曲,歌女“粗识”雅乐却“羞学”俗调,且明确拒绝“闺情春怨”的柔媚题材,凸显其追求高雅、不屑逢迎的品格。第二部分由上片后四句与下片前六句组成,“谁向西邻公子说,要珠鞍、迎入梨花院。身未动,意先懒”以叙事笔调写权贵邀宠场景,“珠鞍”“梨花院”的奢华反衬歌女内心的抵触,“身未动,意先懒”的神态描写,将其对世俗应酬的倦怠刻画得入木三分,暗示其对权贵邀宠的被动与抗拒。下片转向对歌女所处环境与精神境界的描写,通过对比手法深化其孤高自守的形象。“主家十二楼连苑。那人人、靓妆按曲,绣帘初卷”先以“十二楼连苑”的豪奢环境,暗示主家的权贵地位,“靓妆按曲”的他人形象与上片歌女形成对照,展现世俗歌姬迎合权贵已稀疏平常。“道是华堂箫管唱,笑杀鸡坊拍衮”以“华堂箫管”与“鸡坊拍衮”对举,前者指雅乐演奏,后者代指俚俗歌舞,表面写歌女对世俗音乐的轻蔑,实则暗含对逢场作戏的不屑。“回首望、侯门天远”中“侯门”象征权贵世界,“天远”则强化其对自由的期待与幻想。第三部分,结句“我有平生离鸾操,颇哀而不愠微而婉。聊一奏,更三叹”是全词的核心:“离鸾操”为古琴曲名,典出《后汉书》中伯奇被逐作琴曲的典故,歌女以该曲自喻,既点明其身世的哀婉,又以“哀而不愠微而婉”强调其孤高自傲,具有尊严,虽哀痛却不怨愤,温柔而含深意。“聊一奏,更三叹”的动作描写,表现其雅乐精神。
3. 作品点评
这首词描写了一位品格高雅、不随波逐流的女艺人,表面上是写她,实际上是通过她来表达作者自己的情感。刘克庄是一位坚持原则、不愿迎合世俗的爱国志士,曾多次被朝廷罢官,但他始终不改变自己的志向和操守,表现出不同流合污的高尚品格。他笔下的这位女艺人,和他志趣相投,可以说是难得的知音。因此,听了她的演奏和演唱后,刘克庄感慨万千,于是写下这首情感含蓄、语言委婉的词。这首词既为这位不幸却令人敬佩的女艺人留下了一幅生动的形象,也抒发了作者自己身世坎坷、壮志难酬的感慨,一文双意,意味深长,值得细细品味。
# “衰”字借韵。
明卓人月《古今词统》
# 后村此调埋没于断楮敝墨之中,从前无有人拈出,真风骚之遗,不当仅作词观也。若情深而句婉,犹其余事。
清先著、程洪《词洁》
# 后村《贺新郎·席上闻歌有感》云“粗识国风关雎乱,羞学流莺百啭。总不涉闺情春怨。”又云:“我有生平离鸾操,颇哀而不愠微而婉。”意殆自寓其词品耶?
清刘熙载《艺概·词概》
# 以天涯沦落之身,而申礼自持若是,似寒梅一枝,独立于盛雪严风之际,较商妇琵琶,别有一种感叹。托彼美以通辞,表余心之高洁,如怨如诉,绝妙词也。
近代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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