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困游人":山川困住了在外游历的人,
"而不断归梦":却阻挡不了我回乡的梦。
"其余惟日月":除此之外,只有日月,
"朝夕南北共":从早到晚不论南北都与我相伴。
"日光驱人身":日光催促着人的脚步,
"扰扰逐群动":让我在纷纷扰扰中追逐各种事务。
"乡思须暂忘":思乡之情只能暂时忘却,
"世事哪止重":世间的事情哪里只有繁重这一种。
"岂如月可喜":怎比得上月亮让人喜爱,
"露坐息倥偬":露天而坐能平息匆忙劳累。
"清明入襟怀":清朗明净的月光进入心怀,
"万里绝纤霿":万里之内没有一丝雾气。
"爱之不能飧":喜爱它却不能将它吞下,
"但以目睛送":只能用目光送别。
"想知吾在庐":想来它此刻在我家乡的屋舍,
"皎皎上修栋":明亮地照在高高的屋梁上。
"慈亲坐高堂":慈爱的父母坐在正屋,
"切切儿女众":身边围绕着众多儿女,话语恳切。
"怜其到吾前":他们爱惜月光能照到我面前,
"不使降帷幪":不让帷幕把月光遮挡。
"岂不映时节":月光难道不能映照时节,
"荏苒更季仲":时光渐渐流逝,季节也不断更替。
"而我去方急":可我离去得正急切,
"其能计归鞚":哪里能盘算着骑马回乡。
"我非土木为":我并非用土木做成,
"耳目异聋瞢":耳朵能听、眼睛能看,并非又聋又瞎。
"念之曷由安":想到这些怎么能安心,
"肠胃百忧中":忧愁在肠胃间翻腾。
"何言月可喜":说什么月亮让人喜爱,
"喜意亦有用":这份喜爱也是有用的。
"为其同此时":因为它在此时与我和家人共享,
# 此:一作时。
"水木光可弄":水面和树木都能映照它的光彩。
"犹胜梦中事":这尚且胜过梦中的情景,
"记之聊一诵":把这些记下来姑且吟诵一番。
北宋文学家,“唐宋八大家”之一
曾巩(1019~1083),北宋文学家。字子固,建昌军南丰(今属江西)人,后居临川(今江西抚州市西)。世称南丰先生,南宋理宗时追谥文定。嘉祐进士,曾经奉召编校史馆书籍,官至中书舍人。曾巩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后世将其与欧阳修并称为“欧曾”。他的散文平易舒缓,长于叙事说理,讲究章法结构。其诗风古朴典雅,清新自然,较多使用赋的表现手法,比兴略少,也有一些诗反映社会现实。代表作品有《边将》《唐论》《李白诗集后序》《墨池记》《秋日感事示介甫》等。著有《元丰类稿》。
1. 分段赏析
“山川困游人,而不断归梦”,开篇直接点出诗人的处境与心境。“山川困游人”写出山川阻隔让游子难以前行的现实,“而不断归梦”则转折写出即便被阻隔,回乡的梦却从未中断。这里以“困”与“不断”形成对比,既展现了现实的阻碍,又凸显了归乡意念的坚定,从一开始就奠定了浓浓的思乡基调。“其余惟日月,朝夕南北共”,承接上文的游子处境,写身边相伴的事物。“惟日月”点明除了归梦,唯有日月与自己相伴,“朝夕南北共”则写出无论早晚、无论身在南北,日月始终相随。以日月的恒定相伴,反衬出游子的孤独无依,也让这份漂泊中的陪伴多了几分慰藉,为后文描写日月对人的影响做了铺垫。“日光驱人身,扰扰逐群动”,聚焦日光对人的作用。“日光驱人身”写出日光仿佛在催促着人行动,“扰扰逐群动”则描绘出在日光下为各种事务奔波、忙碌不停的状态。这里以“驱”“逐”等词语,生动展现了白天被世事裹挟的匆忙,与前文日月相伴的宁静形成隐性对比,暗示出白日的奔波与内心的向往并不一致。“乡思须暂忘,世事那止重”,由白日的忙碌转入内心的感受。“乡思须暂忘”写出为了应对世事,不得不暂时压下思乡之情,“世事那止重”则感慨世间事务繁多沉重,远不止表面看到的劳累。这两句直接抒发内心的无奈,将思乡的隐忍与世事的繁重结合,让情感更显真切。“岂如月可喜,露坐息倥偬”,由日光转向月亮,表达对月亮的偏爱。“岂如月可喜”以反问强调月亮比日光更让人喜爱,“露坐息倥偬”则写出在月下露天而坐,能平息白天的匆忙劳累。这里将月亮与日光对比,突出月亮带来的宁静,也为后文细致描写月亮做了铺垫,让对月亮的喜爱显得自然而合理。“清明入襟怀,万里绝纤霿”,具体描写月下的感受与景象。“清明入襟怀”写出月光的清朗明净渗入心中,带来澄澈的心境,“万里绝纤霿”则描绘出月光照耀下,万里之内没有一丝雾气的开阔景象。以“清明”“绝纤霿”等词语,既写出月光的洁净明亮,又展现出它对心境的影响,让月下的宁静更具感染力。“爱之不能飧,但以目睛送”,延续对月亮的喜爱之情。“爱之不能飧”用夸张的手法,写出对月亮的喜爱之深,恨不得将它吞下,“但以目睛送”则写出只能用目光送别月亮西沉的无奈。这种爱而不得的描写,将对月亮的喜爱推向更深层次,也暗含着对美好事物难以留存的怅惘。“想知吾在庐,皎皎上修栋”,由眼前的月亮联想到家乡的景象。“想知”引出想象,“吾在庐”点明家乡的屋舍,“皎皎上修栋”则描绘出月光明亮地照在家乡屋梁上的样子。通过想象中的家乡月色,将对月亮的喜爱与思乡之情联系起来,让情感有了具体的寄托。“慈亲坐高堂,切切儿女众”,承接对家乡月色的想象,进一步描绘家中情景。“慈亲坐高堂”写出父母坐在正屋的画面,“切切儿女众”则描绘出儿女围绕、话语恳切的温馨场景。这两句以具体的家庭场景,将思乡之情落到亲人身上,充满了生活的温度。“怜其到吾前,不使降帷幪”,从家人的角度续写对月光的态度。“怜其到吾前”写出家人爱惜月光能照到自己面前,“不使降帷幪”则写出他们不愿放下帷幕遮挡月光的举动。以家人对月光的珍视,暗写他们对远方游子的牵挂,让这份亲情的表达更为含蓄而深刻。“岂不映时节,荏苒更季仲”,由月光转向对时光的感慨。“岂不映时节”以反问点明月光能映照时节变化,“荏苒更季仲”则写出时光渐渐流逝、季节不断更替的状态。这里借月光与时节的关联,抒发对时光流逝的感慨,也暗含着对归乡迟缓的焦虑。“而我去方急,其能计归鞚”,回应时光流逝的感慨,写自身的处境。“而我去方急”写出自己正急于前行,并非停留不前,“其能计归鞚”则感慨哪里能盘算着骑马回乡。这两句写出身不由己的无奈,将客观的奔波与主观的归乡渴望对立起来。“我非土木为,耳目异聋瞢”,强调自身的感知能力,突出内心的煎熬。“我非土木为”表明自己并非没有感情的草木,“耳目异聋瞢”则说明自己耳聪目明,能清晰感受世事。这两句以否定的方式,强调自己对思乡之苦、奔波之累的真切感知。“念之曷由安,肠胃百忧中”,由自身的感知能力转入内心的不安。“念之曷由安”写出想到这些事情难以安心,“肠胃百忧中”则用夸张的手法,将内心的忧愁具象化,仿佛忧愁在肠胃间翻腾。这两句直抒胸臆,将积压的忧愁彻底释放。“何言月可喜,喜意亦有用”,重新提及月亮,赋予喜爱月亮的新意义。“何言月可喜”回应前文对月亮的喜爱,“喜意亦有用”则指出这份喜爱并非无用,而是有其价值。这里的转折,让对月亮的喜爱不再仅仅是情感寄托,也暗含着这份喜爱能稍缓忧愁的作用。“为其同此时,水木光可弄”,解释月亮“喜意亦有用”的原因。“为其同此时”写出因为月亮能在同一时刻照耀自己与家乡,“水木光可弄”则描绘出月光下水面与树木相映成趣的景象。以月亮的共时性,将自己与家乡联系起来,让对月亮的喜爱有了具体的依托,也让思乡之情有了寄托的载体。“犹胜梦中事,记之聊一诵”,以对月亮的记录作结。“犹胜梦中事”写出将对月亮的感受记下,比梦中的虚幻场景更有意义,“记之聊一诵”则写出记录下来姑且吟诵的举动。这两句既表达了对这份情感的珍视,又以吟诵的方式,让思乡的愁绪在文字中得以安放,余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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