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妆初过":晓妆只粗粗理过,
# 晚妆初过:指早晨起床刚刚梳洗打扮完毕。《词谱》《古今词统》《花草粹编》《历代诗余》《全唐诗》《诗余图谱》等文本均作“晚”。沈际飞选评《草堂诗余》(古香岑四集本)中注:“一作晚,误。”晓,早晨。
"沈檀轻注些儿个":唇边可还得点一抹沉檀色的红膏,
# 些儿个:当时方言,意谓少许,一点点。,轻注:轻轻点画。注:这里是点的意思。,沈檀:即“沉檀”,一种妇女妆饰用的颜料,唐、宋时妇女闺妆多用它,或用于眉端之间,或用于口唇之上。《花间集》阎选《虞美人》词中有「臂留檀印齿痕香」之句,毛熙震《后庭花》词中亦有「歌声慢发开檀点」之句,都是描绘以檀注唇的情形。沈,《醉翁琴趣》外篇作“浓”。沉,带有润泽的深绛色。檀,浅绛色。
"向人微露丁香颗":含笑未唱,先露一尖花蕾般的舌尖。
# 向人微露丁香颗:描绘歌女开口歌唱,舌齿微露,形容得意的神情。向:《醉翁琴趣》外篇中作“见”。人:吴本二主词、侯本二主词中缺字。丁香颗:这里指女人口内之牙,此句描绘歌女开口歌唱,舌齿微露,形容得意的神情。丁香,常绿乔木,又名“鸡舌香”,“丁子香”,丁香子如钉,长三、四分,可以含于口中。古时用以代指女人的舌头。丁,《花间集补》中误作“了”。颗,指牙。
"一曲清歌":唱起一曲清亮的歌,
# 清歌:清脆响亮的歌声。也指不用乐器伴奏的独唱。
"暂引樱桃破":樱桃般的小口微微张开。
# 樱桃破:指女人张开娇小红润的口。樱桃,落叶乔木,果实多为红色,味道甜美或略带酸味。古人常用樱桃比喻女子口唇。白乐天诗有「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唐·李义山《赠歌妓》诗之一:「红绽樱桃含白雪,断肠声里唱《阳关》。」唐·韩致尧《袅娜》诗云:「着词但见樱桃破,飞盏遥闻豆蔻香。」破,张开。,引:使得。,暂:《醉翁琴趣》外篇中作「渐」。
"罗袖裛残殷色可":到了场下的酒会,就又娇爽多了,
# 罗袖裛残殷色可:谓说歌女的丝制的衣袖上的香气已经消失将尽,深红的颜色也只隐约可见了。罗袖,质地较薄的丝衣的袖。裛:熏蒸,这里指香气。残:指香气消失殆尽。殷:深红色。可:意近“可可”,这里是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的意思。
"杯深旋被香醪涴":为酒杯太深,很快就被美酒弄脏了,
# 涴:沾污,污染。《醉翁琴趣》外篇中作“污”。,香醪:美酒,醇酒。本是一种汁滓混合的醇酒,味甜。,旋:随即,很快地。,杯深:指酒杯斟酒斟得很满,引申意谓酒喝得过量。
"绣床斜凭娇无那":她斜倚在华丽的绣床上,娇媚无比。
# 娇无那:这里是形容娇娜无比,不能自主的样子。娇,《醉翁琴趣》外篇作「情」;无那,犹言无限,非常之意。,凭:倚靠,靠着。,绣床:铺着织绣的床,这里指歌女的床。
"烂嚼红茸":她嚼着红色的绒线,
# 红茸:即红绒,刺绣用的红色丝线。吕本二主词、吴讷《唐宋名贤百家词》本《尊前集》中均作“红绒”,即刺绣用的红色丝线。,烂嚼:细嚼。嚼,用牙齿磨碎食物。
"笑向檀郎唾":笑着向情郎吐去。
# 唾:将口中含物吐出来。萧本二主词中作“吐”,误,“吐”与“唾”韵不同。,檀郎:西晋文学人潘岳是个出名的美男子,小名檀奴,后世文人因以“檀郎”为妇女对夫婿或所爱的男子的美称。
五代十国时南唐国君,著名词人
李煜(937~978),南唐国主,五代词人。原名从嘉,字重光,号钟隐、钟峰白莲居士,世称李后主,徐州(今属江苏)人。在位十余年,宋兵破金陵后出降,被俘至汴京,封违命侯,后被宋太宗毒死。李煜能诗文、音乐、书画,尤以词著名。前期作品多描写宫中享乐生活,风格清丽;后期多抒发亡国哀痛及囚徒生活的愁苦,情调极为感伤。其词形象鲜明,语言生动,善于以白描手法直抒胸臆,在题材和意境上突破晚唐及“花间”以艳情为主的窠臼,使词从音乐的附庸变为抒情述怀的工具。《虞美人》《浪淘沙》《相见欢》等作品为世熟知。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写爱情的词。全词细腻勾勒出女主人公从精心梳妆登场直至最终赴宴的完整过程,其间穿插诸多妙趣横生的戏剧情节描写。作者通过精妙的笔触,成功塑造出一个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读来极具艺术感染力。关于词中女主人公的身份,学界观点不一,多数学者认为她是一位普通的歌女;然而,也有学者提出,女主人公实为李煜的妻子大周后娥皇,此词描绘的是李煜与妻子闺房中的甜蜜乐趣。
2. 写作手法
比喻:“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化用白居易的“樱桃樊素口”,以“樱桃”喻歌女之口。樱桃色泽红润、小巧圆润,用它来比喻歌女的嘴唇,形象地展现出歌女唇部的娇美。动静结合:“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晨间歌女妆成,轻点朱唇之态静美,勾勒出专注娇俏之姿,奠定柔美基调。“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笔锋一转,歌女微露舌尖,开口清歌,动作灵动俏皮,歌声悠扬似灵泉流淌。静景为动景铺垫,让读者先赏其娇容,更期待歌声;动景以静景为基,歌声更具韵味。二者交织,营造出独特意境,使人如临其境,深切感受到歌女的美丽与她和情人的甜蜜,尽显李煜高超技艺与独特审美。
3. 分段赏析
词的上阕,刻画歌女为心上人献唱之景。词人着墨于生活细微处,故而从歌女梳妆起笔。“晓妆初过”,既点明时辰,亦与下阕“殷色可”遥相呼应,暗示与情郎相聚时长,方需清晨悉心妆扮。“沈檀”之句,将歌女点唇之态摹写得淋漓尽致,此细节捕捉,不仅以点带面勾勒全貌,更开启以“唇(口)”为核心的人物与情境描绘。“向人”一句,尽显少女娇媚之态;“一曲”句化用白居易“樱桃樊素口”之典,非但不显俗气,反添清新之感,与“丁香颗”对仗,更显精巧。全篇明喻、暗喻交织,动静相宜,生动展现歌女神情之欢愉艳丽,侧面烘托出其歌声之动人。词的下阕,描绘歌女与情郎相聚嬉戏之状。初时罗袖酒痕隐约,及至开怀畅饮,酒渍旋即浸染,“旋”字传神至极。此二句尽显宴饮之热烈欢畅、歌女酒酣之恣意洒脱。“罗袖”一句承上启下,昭示时光流逝,而歌女因欢愉而容颜愈发明艳。“杯深”一句,恰如其分地刻画出歌女因与情郎相聚而忘情贪杯之天真欢愉,为后文三句埋下伏笔。末三句展现歌女醉后之态,她斜倚华美绣床,娇憨可掬,将嚼碎的红茸嬉笑着吐向情郎,情态大胆放纵,又娇艳可爱,尽显恃宠撒娇之得意。词人以细腻笔触勾勒此幕,画面鲜活生动,美人音容笑貌、娇憨之态跃然眼前。其语言宛如为读者勾勒出一幅情人间嬉笑玩闹之景,人物、动作、神情皆栩栩如生,堪称传神之笔。
4. 作品点评
此词聚焦歌女日常,实乃花间词人常涉之题。然西蜀词人多为泛泛而谈,鲜少深入刻画人物个性与心理,致其作品欠缺生机。李煜《一斛珠》虽题材与西蜀词人类似,却有创新之处,注重呈现歌女动作特征与心理动态。词人将歌女的音容、神情皆与“口”相系,对“口”的描写笔笔精妙,细腻、生动且精准地勾勒出一位美丽动人的歌女形象,更使全词结构紧凑、意趣横生。整体而言,此词描绘歌女冶艳之态,格调或有不足,但不可否认其在艺术与技巧上的成就。且若不拘泥于将其置于李煜宫廷生活简单解读。
# 描画精细,绝是一篇上好小题文字。
明潘游龙《古今诗余醉》卷十二
# 李后主《一斛珠》之结句云:“绣床斜倚娇无那,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此词亦为人所竞赏。予曰:此倡楼妇倚门腔,梨园献丑态也。嚼红绒以唾郎,与倚市门而大嚼,唾枣核瓜子,以调路人者,其间不能以寸。优人演剧,每作此状,以发笑端,是深知其丑,而故意为之者也。不料填词之家,竟以此事谤美人,而后之读词者又止重情趣,不问妍媸,复相传为韵事,谬乎不谬乎?无论情节难堪,即就字句之浅者论之,烂嚼打人诸腔口,几于俗杀,岂雅人词内所宜。
明末清初李渔《窥词管见》
# 词家多翻诗意入词,虽名家不免。吾常爱李后主《一斛珠》末句云:“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杨孟载《春绣》绝句云:“闲情正在停针处,笑嚼红绒唾碧窗。”此却翻词入诗,弥子暇竟效颦于南子。
清贺裳《皱水轩词筌》
# 李后主词“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李易安词“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汪肇麟词“待他重与画眉时,细数郎轻薄”,皆酷肖小儿女情态。
清李佳《左庵词话》卷下
# 画所不到,风流秀曼,失人君之度矣。
清陈廷焯《云韶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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