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哉太白诗家徒":卓绝啊李白,真乃诗中雄杰,
"天然俊逸不可拘":天生俊逸风姿,岂容格律拘劫。
"豪文脱去刻削巧":笔底豪情脱尽雕琢巧饰,
"远意得自浑沌初":深远意趣直溯混沌初界。
"酒醒落笔洒风雨":酒醒时落笔如风雨洒落,
"当时所就皆须臾":顷刻间佳篇便已告捷。
"骅骝驰骤日千里":如骅骝飞驰日行千里,
"鸿鹄轩腾凌九虚":似鸿鹄高翔直上九阙。
"蹇驴尺鴳不足道":那蹇驴踟蹰、尺鴳低飞,
"徐步低翥何区区":慢步徘徊怎比他才思超绝。
"后人吟咏多自蔽":后世诗人多被陈规遮蔽,
"锼句鍊字为良图":以为雕句琢字便是高节。
"撞金拊石皆可听":纵然钟磬金石声清可听,
"未若霹灵轰天衢":怎及他雷霆轰鸣震彻天阙。
"公之大材不小到":先生大才本非小技可限,
"俗议何者相加诬":世俗非议岂能将英名污蔑。
"贱生仰公风格美":我仰慕公诗风高华绝美,
"未能彷佛空踌躇":虽不能仿佛万一,空自躇蹰心结。
北宋诗人
孔平仲(1044~1102),北宋诗人。字义甫,又作毅父、毅甫,新喻(今江西新余)人。治平进士,历任秘书丞、集贤校理、江东转运判官等职,因元祐党争多次被贬。孔平仲长于史学,工文词,与其兄文仲、武仲并称“清江三孔”。黄庭坚将其与苏氏昆仲“二苏(苏轼、苏辙)上连璧,三孔立分鼎”。其诗风格平易近人,近于白居易新乐府,作品不事雕琢,语言朴实无华,关怀民生疾苦。其近体诗古淡秀雅,气势纡舒。代表作品有《南卒》《愍囚》《和经父登黄鹤楼》《游城南双塔院》等。著有《续世说》《珩璜新论》。
1. 分段赏析
“卓哉太白诗家徒,天然俊逸不可拘”以赞叹起笔,“卓哉”二字直抒对李白诗才的崇敬,“诗家徒”谓其为诗坛雄杰。“天然俊逸”四字精准概括李白诗风——“天然”言其不事雕琢,“俊逸”状其风姿超迈,“不可拘”则点出其突破格律束缚的创作特质。此句以斩截之语确立全篇基调,将李白置于“天生奇才”的高度,为后文铺陈张本。“豪文脱去刻削巧,远意得自浑沌初”以对比手法写李白诗的艺术特征。“豪文”言其笔力雄放,“脱去刻削巧”谓摒弃字句雕琢,与西昆体的精雕细琢形成反差;“远意得自浑沌初”化用《庄子》混沌开七窍的典故,谓其诗意深远,直溯天地未分的本真之境。“脱”“得”二动词连用,既见李白破茧之功,亦显其得自然之妙,暗合道家“大巧若拙”的美学思想。“酒醒落笔洒风雨,当时所就皆须臾”状写李白创作的神勇之态。“酒醒落笔”暗合李白“斗酒诗百篇”的典故,“洒风雨”以比喻极言笔势酣畅,如风雨骤至;“皆须臾”谓顷刻间成篇,与“长安市上酒家眠”的狂放形象相呼应。诗人以“洒”字活化笔墨动态,又以时间之“须臾”反衬才思之敏捷,见出李白“日试万言,倚马可待”的创作特质。“骅骝驰骤日千里,鸿鹄轩腾凌九虚”以骏马、鸿鹄为喻,赞李白诗的气格。“骅骝驰骤”取《穆天子传》神马意象,状其诗思如骏马疾驰,一日千里;“鸿鹄轩腾”化用《史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言其意境如鸿鹄高翔,直上九霄。两组比喻一取速度,一取高度,从动态与空间维度,具象化李白诗“想落天外”的豪放特质,与“天然俊逸”的评价形成呼应。“蹇驴尺鴳不足道,徐步低翥何区区”以反衬手法强化李白的卓绝。“蹇驴”状驽马迟缓,“尺鴳”指蓬间小雀,典出《庄子・逍遥游》;“徐步低翥”谓慢步低飞,与前文“骅骝”“鸿鹄”的雄健形成鲜明对比。诗人以“不足道”“何区区”的轻蔑语气,批评平庸之作的局限,暗指后世诗人若仅求字句工稳,终难望李白项背,见出评诗的鲜明立场。“后人吟咏多自蔽,锼句鍊字为良图”转笔批评后世诗风之弊。“多自蔽”谓后人多被陈规遮蔽,“锼句鍊字”指刻意雕琢字句(“锼”谓镂空雕刻),诗人认为此非作诗正途。“为良图”以反语见讽,与李白“天然俊逸”的创作形成对照,暗含“法乎其上”的诗学主张,为后文盛赞李白张本。“撞金拊石皆可听,未若霹灵轰天衢”以声音为喻,进一步扬李抑俗。“撞金拊石”指钟磬雅乐,典出《尚书》“戛击鸣球”;“霹灵轰天衢”谓如雷霆震彻天庭(“霹灵”指雷神)。诗人以“皆可听”先扬后抑,强调金石之音虽美,终不如雷霆之声的震撼力,暗喻李白诗如天地巨响,超越寻常格律束缚,尽显“笔落惊风雨”的气势。“公之大材不小到,俗议何者相加诬”收束评李之论,彰显其胸襟。“大材不小到”谓李白是经纬天地的大才,非局限于字句的“小技”;“俗议何者相加诬”言世俗非议岂能诋毁其英名。“大材”与“小到”的对举,呼应前文“豪文”与“刻削”的对比,以“何者相加诬”的反问强化语气,见出诗人对李白诗史地位的坚定维护。“贱生仰公风格美,未能彷佛空踌躇”转为自谦,收束全篇。“贱生”为作者谦称,“仰公风格美”直抒仰慕之情;“未能彷佛”谓自己难以企及万一,“空踌躇”状怅惘之态。诗人以“踌躇”的徘徊意象,将评诗的客观论断转为个人情志的流露,既合赠答诗的谦谨规范,亦以“空”字暗含对李白诗境难以逾越的喟叹,余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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