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梭两手倦":投掷梭子的双手疲惫不堪,
"踏籋双足趼":踩踏踏板的双脚磨出了老茧。
# 踏籋双足趼:“籋”字各本多作“茧”,以《四部丛刊》本《皇朝文鉴》为准。籋,本义指镊子,这里是指织机的踏板。趼,脚跟上的老茧。
"三日不住织":连续三天不停地织布,
"一疋才可剪":才能够剪下一匹绢。
"织处畏风日":织布时担心风吹日晒,
"剪时谨刀尺":裁剪时对刀尺十分谨慎。
"皆言边幅好":大家都说布的边幅很好,
"自爱经纬密":自己也喜爱它的经纬细密。
"昨朝持入库":昨天早晨把绢送到官府仓库,
"何事监官怒":不知为什么监官发起怒来。
"大字雕印文":大大的字刻在印章上盖上去,
# 大字雕印文:印在绢上的“退”字。印,指退印。
"浓和油墨污":浓稠的油墨把绢弄脏了。
"父母抱归舍":父母把绢抱回家里,
"抛向中间下":扔在中门下面。
"相看各无语":相互看着都没话说,
"泪迸若倾泻":眼泪像洪水一样涌出。
"质钱解衣服":典当了钱财脱下衣服,
"买丝添上轴":买了丝线添到织机上。
"不敢辄下机":不敢随便下织机,
"连宵停火烛":连夜点着灯火赶织。
# 停火烛:停,停留。停火烛,意为摆着烛火。
"当须了租赋":应当先缴完租赋,
"岂暇恤襦袴":哪有空闲顾及棉衣单裤。
"前知寒切骨":事先知道寒冷会刺入骨髓,
# 前知:早就料到。
"甘心肩骭露":也甘愿让肩膀和小腿裸露着。
# 肩骭:肩膀和小腿。骭,本义是胫骨,也指小腿。
"里胥踞门限":里胥蹲在门槛上,
# 里胥:乡里小吏,也指公差。
"叫骂嗔纳晚":大声叫骂嫌交租晚了。
"安得织妇心":怎样才能让织妇的心意,
"变作监官眼":变成监官的眼睛呢。
北宋画家、诗人
文同(1018~1079),北宋画家、诗人。字与可,号笑笑居士、笑笑先生、锦江道人,世称石室先生,梓州永泰(今属四川)人。曾至邛州、洋州等任知州,元丰初出知湖州,未到任而卒,人称文湖州。文同善诗文书画,被文彦博、司马光等人赞许,尤其受苏轼敬重。其诗歌创作推崇梅尧臣,重视反映民间疾苦。他擅长描写自然景色,尤擅墨竹,画竹叶创“以墨深为面、淡为背”之法,主张“必先得成竹于胸中”,对苏轼画竹有影响,形成“湖州竹派”。亦喜作古木老槎、山水。著有《丹渊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五言古诗,也是一首现实主义题材的诗。诗中描绘织妇劳作的辛劳。接着讲述织妇将布匹送入官府,却遭监官怒斥,布匹被污后弃之,表达了诗人对底层劳动者的深切同情,以及对残酷剥削制度和蛮横官吏的强烈控诉。
2. 写作手法
白描:“掷梭两手倦,踏籋双足趼”,以简练笔墨勾勒织妇劳作之态,直写双手倦、双足趼的细节,不加修饰,却将织布的辛劳具象化,让读者直观感受到织妇的疲惫与不易。
3. 分段赏析
第一部分从“掷梭两手倦”到“自爱经纬密”共八句,开篇便由织妇讲述织布时的辛苦。她连续三天不停织布,掷梭的双手累得难以伸直,踏踏板的双脚磨出了老茧,才将一匹绢织成剪下。织布时,她生怕风吹日晒影响绢丝色泽;裁剪时,也对刀尺格外谨慎。直到众人称赞布匹边幅周正,自己也满意经纬细密,全家都为此感到庆幸。这部分着重展现了织布的辛劳与织成后的喜悦,此时勤劳质朴的织妇尚未生出愁怨。第二部分从“昨朝持入库”到“泪迸若倾泻”共八句,讲述了织妇将布匹交给官府时,遭监官无端挑剔而被退回重织的经过。织妇一家正为织好绢匹欢喜时,父母满怀期待地将其送往官府,希望能尽早缴清租赋,避免催逼。怎料监官毫无道理地刁难,不仅发怒,还在好端端的绢匹上打上醒目的雕印,浓黑的油墨弄脏了绢面。诗中“何事监官怒”一句,点明监官的刁难毫无缘由,前四句已透出哀怨。随后,父母抱着被退回的绢匹伤心归家,将其扔在中门之下,一家人相对无言,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尽显哀怨之深。这部分展现了织妇一家从喜悦转为悲伤,进而生出怨怼的过程,织妇的哀怨虽未明言,却已蕴含其中。第三部分从“质钱解衣服”到“甘心肩骭露”共八句,织妇诉说在无奈之下,家里只能典当了衣物换钱买丝,忍痛重新织布。家中贫困,别无他法,她只得脱下衣服去典当,换钱添丝上轴。之后,她连夜点灯赶织,不敢下机歇息,每一丝每一缕都织进了哀愁。她不敢悲叹,怕让父母忧心;不敢埋怨,怕交迟了遭受更多折磨。她一心想着缴清租赋,早已不顾及自己的衣衫。明知寒冬刺骨,却甘愿裸露肩腿忍受严寒。这部分通过重织、典衣、夜织等情节,虽未直提哀怨,却尽显哀怨之切与压榨之重,也体现了下层劳动妇女的美好品德。第四部分是结尾四句,织妇讲到即便一家人历经磨难,里胥仍上门催逼,他们蹲在门槛上叫骂,嫌她家交绢太晚,却无人能体会她的心情。“安得织妇心,变作监官眼!”这其实是诗人的感慨,织妇盼望织得又快又好、早日缴清租赋的苦心,根本不可能被监官理解。监官的欲望永无止境,即便布匹再好也会挑出毛病,织妇的哀怨注定没有尽头。织妇的诉说满是血泪,而监官们只顾讨好上司、追求私利,他们的荣华富贵正是建立在百姓的苦难之上。
4. 作品点评
全诗皆由织妇自行诉说,作者未加任何评论,仅在最后两句稍显深层意味。其情感的深切,相较于唐人孟郊《织妇词》中的“如何织执素,自着褴褛衣”、宋人张俞《蚕妇》的“满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内涵更为深刻。结尾“安得织妇心”两句,钱钟书在《宋诗选注》中提出,与“唐人聂夷中《伤田家》里的名句:‘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相比,这两句更为简洁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