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妆多态":她妆束淡雅,绰约多姿,
# 淡妆:一作艳真。
"更的的、":她眼神明亮、
# 的的:频频、连连。郑仅《调笑转踏》词:“吴姬绰约开金盏,的的娇波流美盼”,同此义。也有版本记作“滴滴”,形容眼波不时注视的样子。
"频回眄睐":哪里还禁得住她频频向我盼顾。
# 眄睐:斜望。《古诗十九首》之十六:“眄睐以适意,引领遥相瞒。”
"便认得琴心先许":我知道她心已暗许,
# 琴心:以琴声达意。
"欲绾合欢双带":愿同我双双缔结欢娱。
# 欲绾合欢双带:意谓结同心之好。绾,旋转打结。合欢带,即合欢结。梁武帝《秋歌》:“绣带合欢结,锦衣连理文。”,欲绾合欢:一作与写宜男。
"记画堂、":我们在画堂相聚、
"风月逢迎":月色朦胧,
# 风月逢迎:一作斜月朦胧。
"轻颦浅笑娇无奈":她轻蹙蛾眉,含情微笑。那模样是多么娇媚美丽。
"向睡鸭炉边":在睡鸭形的香炉旁,
"翔鸳屏里":在画着双飞鸳鸯的屏风里,
"羞把香罗暗解":她娇羞地悄悄解开罗衣。
"自过了、烧灯后":自从过了元宵,
# 烧灯:指元宵节。
"都不见踏青挑菜":直到踏青挑菜的时节,如云的游人仕女中,我不曾寻见她的影踪。
# 踏青挑菜:指踏青节、挑菜节,是古代的两个民间节日。踏青:春日郊游。杜甫《绝句》:“江边踏青罢,回首见旌旗。”唐俗,农历二月初二日曲江挑菜,士民游观其间,谓之挑菜节。
"几回凭双燕":多少次相托双燕传信,
"丁宁深意":嘱咐它们带上我的深情,
# 丁宁:叮嘱,嘱托。
"往来却恨重帘碍":却恨那重重帘幕,阻断了燕儿的路程。
"约何时再":佳期密约几时才能再来,
"正春浓酒困":我日日醉饮,趁那春意正浓,
"人闲昼永无聊赖":人又闲,天又长,只觉得百事无心。
"厌厌睡起":我无精打采地昏昏愁眠,
# 厌厌:同“恹恹”,形容精神压抑不舒畅。
"犹有花梢日在":醒来时花梢还照着高高的日影。
北宋词人
贺铸(1052~1125),北宋词人。字方回,号庆湖遗老,卫州共城(今河南卫辉)人。宋太祖贺皇后族孙。曾任泗州、太平州通判,晚年退居苏州。贺铸的词,风格多样、刚柔相济,既有深婉清丽之作,又有豪放刚劲之篇,善于锤炼字句。内容多刻画闺情离思,也有嗟叹功名不就、纵酒狂放之作。代表作品有《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台城游·南国本萧洒》《六州歌头·少年侠气》等。著有《东山词》《庆湖遗老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爱情题材的词。全词描绘了一段从一见钟情、相恋幽会到离别相思的爱情历程,展现男女主人公定情瞬间,女子明艳多情,二人互许心意并赠信物,营造出浪漫甜蜜氛围,该词善用情景交融之法,借景抒情或因情布景,将情感细腻铺叙,情致委婉曲折。
2. 分段赏析
上片:起首“淡妆多态,更的的、频回眄睐”,以简洁而生动的笔触勾勒出女子形象。“淡妆”并非浓妆艳抹,却凸显出一种天然淡雅之美,而“多态”则为女子的美增添了丰富内涵,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皆有风情。“的的”叠用,强化了画面的真切感,仿佛女子含情脉脉的眼神就在眼前,她频频回首,那含情的目光传递出无尽的情意,生动展现出女子初见时的娇羞与多情。“便认得琴心先许,欲绾合欢双带”,化用卓文君与司马相如以琴传情的典故,表明女子对男子心意相通,已然芳心暗许,甚至已萌生出与男子结下永好的念头。“欲绾合欢双带”,将女子对爱情的大胆向往与热烈追求展现得淋漓尽致,这种直抒胸臆的表达,在传统诗词的女性形象塑造中并不多见,凸显出该女子的主动与果敢。“记画堂、风月逢迎,轻鼙浅笑娇无奈。向睡鸭炉边,翔鸳屏里,羞把香罗暗解”几句,由初见的心动转入对幽会场景的回忆。“画堂”“风月”营造出一种浪漫、温馨且私密的氛围,“轻鼙浅笑娇无奈”,用“轻鼙”这一轻柔的鼓声比喻女子的浅笑,巧妙且富有韵味,将女子在幽会时娇柔、羞涩又满心欢喜的情态刻画入微。“向睡鸭炉边,翔鸳屏里”,以“睡鸭炉”“翔鸳屏”这些充满暧昧与温情的物象,进一步烘托出幽会时的旖旎氛围。而“羞把香罗暗解”,则将女子在爱情面前既勇敢又羞涩的复杂心理展现得惟妙惟肖,她虽对爱情充满渴望,但传统的娇羞仍在,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立体丰满。上片整体通过对女子神态、心理以及幽会场景的描写,从初见时的眉目传情到确认心意后的幽会,层层递进,以白描与借景烘托相结合的手法,生动呈现出一段浪漫的定情过程,纯用白描手法与女子“淡妆”的形象相契合,同时也为下片的相思之情埋下伏笔。下片:开篇“自过了、烧灯后,都不见踏青挑菜”,点明时间节点,“烧灯”即元宵节放灯,从元宵佳节之后,便再未见到女子的身影。“踏青挑菜”本是春日里女子常参与的活动,如今却不见其踪迹,暗示着两人自幽会之后再无相见机会,男子心中的失落与思念之情油然而生。这一句以日常生活场景的变化,巧妙传达出男子对女子的深切思念,语言平实却情韵悠长。“几回凭双燕,丁宁深意,往来却恨重帘碍”,男子因思念女子而心生寄意传情之念,于是借助双燕传递深情。“丁宁深意”,将男子对女子的牵挂与眷恋表达得真挚而深切。然而,“往来却恨重帘碍”,重重帘幕阻隔了双燕的往来,也阻断了两人的音信传递,一个“恨”字,将男子因思念无法传达的无奈与痛苦展现得淋漓尽致。这里借双燕传书受阻的情节,进一步深化了相思之苦,使情感的表达更加曲折动人。“约何时再,正春浓酒困,人闲昼永无聊赖。厌厌睡起,犹有花梢日在”,男子苦苦思念,不禁发出“约何时再”的喟叹,何时才能与女子再次相见,成为他心中无尽的期盼。“正春浓酒困,人闲昼永无聊赖”,描绘出春日里,男子借酒消愁却愈发困乏,整日清闲却觉白昼漫长、百无聊赖的状态。“春浓”本应是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时节,可在男子眼中,却因思念之人不在而变得索然无味。“厌厌睡起,犹有花梢日在”,“厌厌”形容男子精神萎靡,睡起之后,看到花梢上仍有日光,时光在思念与等待中缓缓流逝,进一步强化了男子相思之苦、度日如年的心境。下片围绕男子的相思之情展开,通过不见女子身影、寄意受阻以及因思念而产生的百无聊赖等情节,层层递进,步步深入,将男子对女子的深情与相思之苦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叙事过程中,融入男子细腻的情感变化,使读者能深切感受到其内心的痛苦与煎熬。全词以抒情带动叙事,通过对定情、幽会、相思等不同场面和情节的描写,从多个侧面塑造了丰满的人物形象。女子的主动、多情与大胆,男子的一往情深和痴情都跃然纸上。同时,词中叙事与抒情紧密融合,既有一定的故事性,又有细致入微的人物描写,在艺术上独树一帜,相较于柳永词多抒情与景物结合、叙事较少,以及周邦彦词善于织入精妙故事情节且手法多变,贺铸此词在二者之间起到了独特的过渡作用,展现出别样的艺术魅力。
3. 作品点评
这首词融合叙事与抒情,具备一定故事性,还有细致的人物描写,这是其艺术创造性所在。与柳永长调相比,二者在铺叙上均颇具功力,不过柳词多是抒情与景物铺写结合,叙事成分相对较少。在慢词中精巧编织故事情节,且手法丰富多变,周邦彦表现较为突出。而贺铸的这首《薄幸》,仿佛是介于柳词与周词之间的过渡性作品。
# 凡闺情之词,淡而不厌,哀而不伤,此作当之。
明李攀龙《草堂诗余隽》
# 耆卿于写景中见情,故淡远。方回于言情中布景,故秾至。
清周济《宋四家词选》
# 上阕追叙前欢,下阕言紫燕西来,已寄书多阻,姑借洒以消磨永昼。乃酒消睡醒,仍日未西沉,清昼悠悠,遣愁无计,极写其无聊之思。原题云:《忆故人》,知其眷恋之深,调用《薄幸》,殆其自谓耶?
近代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诲选释》
# 乐府妙绝一世,盛丽如游金,张之堂,妖冶如揽嫱,施之祛。
宋张文潜《东山词集序》
# 整首词写相思之情由初生到急切再到怨恨与无奈的辛酸,层层翻进,以景传情,笔致深婉细密。
傅德岷
# 以情感为核心,以叙事为线索,寓情于事,故事情节又相对完整,是本词特色之一。因情设景,情中布景,景为情用,又使全词呈现出一种浓丽的风格特色。
李索
# 以全词论,它上片追叙前欢,从目成、心许到画堂逢迎、鸾屏幽会,有几许情事,几许曲折在内,而笔势却是一气直下。过片以“自过了”三字承上启下,从烧灯而踏青挑菜,而丁宁双燕,又有多少情事、多少曲折在内,然后直到当前之春浓、酒困、人闲、昼永、睡起、日在,又一层深似一层,仍是一事接一事,一句接一句,贯串而下。整首从头至尾,似乎一泻无余,但又铺叙详尽,情致委曲。这是北宋慢词在艺术上所达到的很高的造诣,为柳永所擅长。此词亦从柳出。
沈祖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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