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将阑":春色将尽,
# 阑:残,尽,晚。
"莺声渐老":黄莺的啼鸣声也渐渐衰残。
# 莺声:莺声燕语。
"红英落尽青梅小":红花落尽,青梅悄悄长出,日渐小巧。
# 红英:红花。南唐李煜《采桑子》词:“亭前春逐红英尽。”
"画堂人静雨蒙蒙":画堂里一片寂静,细雨蒙蒙飘落,
"屏山半掩余香袅":屏风半掩着,仍有残余的熏香袅袅飘散。
# 屏山:指屏风。唐温庭筠《南歌子》词:“扑蕊添黄子,呵花满翠鬟,鸳枕映屏山。”
"密约沉沉":曾经的密约早已沉寂,
# 沉沉:深沉。此指重大之事,即终身之事。,密约:指男女之间互诉衷情,暗约佳期。
"离情杳杳":离别后的愁情却悠悠无尽,
# 杳杳:深远无边际。
"菱花尘满慵将照":梳妆镜上积满尘埃,我懒怠得连照镜的兴致都没有。
# 慵将照:懒得拿起镜子来照。慵,懒散。将,拿。,菱花:指菱花镜,亦泛指镜子。
"倚楼无语欲销魂":独倚高楼,默默无语,失魂落魄般哀伤,
# 销魂:形容极度伤心。
"长空黯淡连芳草":只见长空一片黯淡,连着远处萋萋的芳草,仿佛也染上了无尽的愁绪。
北宋政治家、诗人
寇准(961~1023),北宋政治家、诗人。字平仲,华州下邽(今陕西渭南)人。封莱国公,谥忠愍,世称寇莱公、寇忠愍。19岁中进士,景德元年拜相,辽军南侵,他力排众议请帝亲征,促成澶渊之盟。寇准是宋初“晚唐体”诗人之一,与白居易、张仁愿并称“渭南三贤”。其诗宗尚晚唐,含思凄婉,富有感情;词则明白晓畅,清丽婉转,词风与韦庄、李煜较为接近。作品有《春恨》《踏莎行·春暮》等。著有《寇莱公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写闺怨离愁题材的宋词,借暮春凋零、细雨空堂、尘镜黯空、芳草连天等景象,写出了女子因密约成空、情人远别而产生的孤独寂寥、相思憔悴与愁绪难遣,将年华流逝的惆怅与离情别绪交织,展现出深闺女子内心的失落与哀伤。
2. 写作手法
情景交融:上阕以“春色将阑”“红英落尽”等衰景,暗合闺中人的孤寂怅惘,细雨蒙蒙、屏掩香袅的静室之景,更添幽微愁绪;下阕“菱花尘满”外化相思慵懒,“长空黯淡”“芳草连天”以苍茫远景延伸离情,景中含情、情随景动,将伤春念远之情融于暮春物象与独居场景,浑然一体。叠字:“沉沉”“杳杳”两叠字,前者写密约遥不可及,凸显思念沉重压抑;后者状离情幽远绵长,强化愁绪的无尽之感。叠字回环,既增添韵律美感,又将女主人公失落怅惘的心境刻画得入木三分。对比:暮春“莺声渐老”与“青梅初小”对比,以生机与衰颓交织,暗示时光流逝;室外残春盛景与室内“画堂人静”对比,将自然的动态与空间的静谧并置,凸显独处孤寂;昔日“密约”时的浓情蜜意,与当下“离情杳杳”的失落形成反差,映照出等待中的惆怅。这些对比层层递进,将伤春自怜与怀远离恨的复杂心绪,渲染得愈发浓烈深沉。化用:“色”“声”描绘化用屈原“恐美人之迟暮”,借春光易逝暗喻年华流逝的怅惘;“菱花尘满”化用《诗经》“首如飞蓬,谁适为容”,以无心梳妆凸显相思之苦;“芳草连天”融合王维“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与李煜“离恨恰如春草”的意象,将怀远之情寄托于萋萋芳草,既延续古典诗词的韵味,又自然融入自身情境,深化了伤春怀人的主题。
3. 分段赏析
上片着力铺陈女主人公伤春自怜的孤寂心境。时维暮春,残春景象在时序流转中渐次展开:林间黄莺的啼啭不再是初春暖阳下“娇音婉转绕枝啼”的清越稚嫩,而染上了时节催逼的老涩腔调,连那曾让人心醉的簧鸣般啼声也已含混沉滞;先前在春风中争妍斗艳的红英,如今纷纷辞谢枝头,飘零成泥,唯有稀疏的花影还在枝头做着春事将阑的最后挣扎;梅树枝叶早已密集成阴,青绿的小果在叶隙间悄悄孕结,像一枚枚被时光催熟的叹息,挂在春之尾声的枝头。这组景物描写极具匠心:“莺声”“红英”“青梅”三件物象,以声绘色、以形写时,将暮春景致浓缩于尺幅之间。“红”与“青”的色彩对撞,“老”与“小”的对照,“声”与“色”的感官交织,在“将阑”“渐老”“落尽”“小”中,清晰勾勒出春事从繁盛到衰残的轨迹。尤其“落尽”与“小”的次第呈现,恰似时光在物象上刻下的年轮,让人于草木荣枯中陡然惊觉:春光易逝若白驹过隙,连自然万物都难逃时序的催迫,那么深闺中的红颜又如何抵挡这“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的怅惘?这种“以物喻人”的笔法,让伤春之情在景物的皴染中自然渗透,恰如王安石笔下“春色恼人眠不得”的辗转,将主人公内心的焦灼与无奈,不着一字却写透十分。户外的残春景象已触人心弦,室内的清冷氛围更添孤寂。华美的厅堂中,唯有蒙蒙春雨在窗外织就愁网,那细密的雨丝仿佛不是落在庭院,而是敲打在主人公的心尖,催着春光加速流逝。绘着山水的屏风半掩半开,屏上的烟霞泉石虽美,却无人有心赏玩;香炉里的檀香燃至将尽,最后一缕余香正袅袅飘散,在冷寂的画堂中盘旋、缭绕,像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幽思。“半掩”的屏风透着无人问津的冷落,“蒙蒙”的雨幕渲染着迷蒙的愁绪,“袅”字状余香之飘摇,“静”字写画堂之空寂——这些精准的炼字,将物质空间的华美与精神世界的空虚形成强烈反差,让闺中独守的百无聊赖、对镜无绪的幽怨之情,在环境的烘托下显得格外真切。下片转而直抒女主人公伤别怀远的深沉离恨。闺中越是寂寂,对伊人的思念便越是浓重。记忆中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临别时执手相看的千叮万嘱、密约归期时的眼波流转,此刻都化作心头翻涌的潮水。可现实却是音书沉沉、归期杳杳,那曾被郑重许诺的“锦书频寄”,如今只余空闺中望眼欲穿的等待。“沉沉”写思念之深幽似海底暗流,“杳杳”状归程之遥远如天际云路,两个叠词层层递进,将离别的愁绪推向无边无际的辽远。这般心境下,镜匣里的菱花镜早已蒙上尘埃,正如《诗经》所咏“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梳妆的兴致早已被思念碾碎。她并非懒于妆扮,而是明白“女为悦己者容”的深意——当心上人远在天涯,再精致的妆容也无人欣赏,徒留镜中人空对花黄。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她登上高楼远眺,盼着能看见那熟悉的行旌出现在地平线上,可映入眼帘的唯有沉沉暮色压着万里长空,恰似她心头化不开的阴霾;唯有连天芳草蔓延至远山尽头,一如李煜笔下“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的绵长。这“芳草怀远”的意象,既化用王维“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的怅问,又暗合江淹“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的喟叹,让离情别恨借由自然景物获得了具象的延伸。当她最终在失望中沉默,那弥漫在天地间的苍茫暮色,与她心中游离的魂魄般的怅然,早已在“凄惋”二字中凝成永恒的叹息,言有尽而意无穷。
4. 作品点评
全词以景物描写发端,终以景色烘托情感,将暮春时节深闺思妇对久别爱人的孤寂情怀,抒发得委婉细腻、动人心弦。上片聚焦景致描摹,情因景而萌生,景物之中处处浸染情思;下片侧重情感抒发,将心意寄托于景物,以景色收束全篇。全篇情景相互交融,意境浑然一体,恰似以情为经、以景为纬,编织出如天机云锦般精妙的艺术境界。
# 郁纾之思,无所发泄,惟借闺情以抒写。古人用意多如是。“春色”二句,喻年渐老也。“梅子”,喻职卑也。“屏山”“香袅”,见香气徒郁结也。“密约”二句,比启纳之心也。“菱花”,喻心难照也。至末句则总而言,见离间者多也。文情郁勃,意致沉深。
清黄苏《蓼园词评》卷一
# 这首词也是依托之作。倚楼少妇比自己,所望密约者为朝廷。依本传所载,更以为罢知青州时所作。
靳极苍《唐宋词百首详解》
# 《四库提要》称寇凖的诗作“含思凄惋,绰有晚唐之致”。“含思凄惋”,亦可用来评他的词。
《唐宋词选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