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覆秦川":秋日云层覆盖着秦川大地,
"小雨野未湿":细微的雨点落下,原野却并未被打湿。
"谁言终南顶":谁能想到,终南山的山顶,
"已有霰雪集":已然有细碎的雪粒堆积。
"返景开新晴":夕阳的余晖驱散阴霾,天空重现晴朗,
"孱颜照都邑":山色映照在都邑之间。
"初疑江津阔":起初,我怀疑眼前是宽阔的江边,
"远浪横风急":风浪在狂风中翻涌不息。
"又疑龙蜕骨":又觉得那像是巨龙蜕下的骨殖,
"逶迤委原隰":蜿蜒曲折地横卧在平原与低地。
"词客登高楼":诗人们登上高楼,
"四望清兴入":四方美景引发清雅的诗兴。
"当时应百篇":想当年,面对此景应该有百篇佳作,
"遗散不复拾":可惜散失,再难寻觅。
"今兹宦帝城":如今我在京城为官,
"大暑困郁悒":酷热的暑气让人烦闷忧郁。
"红尘满九衢":红尘弥漫在四通八达的大道,
"出入冠带袭":出入的人们身着官服,相互拥挤。
"家居宾旅来":在家中,宾客旅人前来拜访,
"俯偻烦拜揖":弯腰行礼,让人烦累不已。
"回思幕中趣":回想往昔幕府中的乐趣,
"引领安可及":翘首遥望,怎能再得。
"江翁养文采":江翁涵养着才华,
"正如玄豹蛰":如同黑豹潜藏,等待时机。
"君往犯其严":你若冒犯他的威严,
"腾起谁敢絷":他腾跃而起,谁能束缚。
"嗟予素恇怯":可叹我向来胆小怯懦,
"旁睨毛发立":在一旁观望,吓得毛发竖立。
"强复缀此章":勉强写下这篇诗章,
"庶几勇可习":希望能借此学习勇敢的意气。
北宋史学家、文学家,《资治通鉴》的作者
司马光(1019~1086),北宋史学家、文学家。字君实,晚号迂叟,陕州夏县(今属山西)涑水乡人,世称涑水先生。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官至宰相。他与王安石政见不合,为相期间,废除绝大部分新法,罢黜新党。卒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司马光的诗质朴流畅,如《道傍田家》《又和夜丽村舍》《始至洛中言怀》等。词今存三首,词风清新疏淡。其散文的主要成就体现在《资治通鉴》上,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编年通史著作。此外,有《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稽古录》《涑水记闻》等传世。
1. 分段赏析
“秋云覆秦川,小雨野未湿。谁言终南顶,已有霰雪集”,此段描绘秋日终南山雪景初现之态。“秋云覆秦川”,以“覆”字写秋云弥漫秦川的阔大画面,渲染出阴沉氛围;“小雨野未湿”,奇妙呈现小雨落下却未打湿原野的特殊情境,暗藏暑气未消的微妙之感。“谁言终南顶,已有霰雪集”,以“谁言”起疑,突出终南顶霰雪骤集的意外,从秦川之云、原野之雨,过渡到山顶霰雪,由远及近、由下及上,勾勒出独特的秋日山景层次,为后文雪景描绘做铺垫。“返景开新晴,孱颜照都邑。初疑江津阔,远浪横风急”,聚焦雪后新晴之景与观景联想。“返景开新晴”,写阳光重现、天气转晴,“开”字赋予光线驱散阴霾的动态感;“孱颜照都邑”,让终南山影映照都邑,“孱颜”表明山之形态,使山与城郭相衬,画面顿显开阔。“初疑江津阔,远浪横风急”,从望山雪景生联想,将山上雪影疑作江边阔浪、急风横吹之态,以比喻的手法,使静态的雪景变为动态的江景,在丰富视觉感知的同时,也为全诗增添了动态之美。“又疑龙蜕骨,逶迤委原隰。词客登高楼,四望清兴入”,延续雪景联想,转入人物观景情致。“又疑龙蜕骨,逶迤委原隰”,再次以奇妙想象写雪后山形,将雪覆山峦比作龙蜕骨委于原野,“逶迤”展现山势绵延,比喻新奇,凸显雪景雄浑。“词客登高楼,四望清兴入”,写词客(江邻几等)登楼望远,雪景触发清逸诗兴,由景及人,把自然雪景与人文雅趣相连,让景中融入人物情感,使诗意更饱满。“当时应百篇,遗散不复拾。今兹宦帝城,大暑困郁悒”,从忆昔到述今,抒发宦途烦闷。“当时应百篇,遗散不复拾”,遥想往昔面对雪景,词客应赋诗百篇,却遗憾遗散,暗含对诗意传承的惋惜。“今兹宦帝城,大暑困郁悒”,回归当下自身处境,在帝城为官,大暑时节受暑气困扰,满心郁悒,以今昔对比,凸显现实的烦闷与对往昔诗兴时光的怀念,情感转折自然。“红尘满九衢,出入冠带袭。家居宾旅来,俯偻烦拜揖”,细致描写了帝城暑日宦游的烦扰。“红尘满九衢,出入冠带袭”,写京城大道红尘弥漫,人们出入皆着冠带,“满”字显暑日喧嚣,“袭”字现官场仪礼繁重;“家居宾旅来,俯偻烦拜揖”,言家中宾客往来,需俯身拜揖应酬,“俯偻”描绘行礼之态,“烦”字直陈厌烦,从外在环境到家中琐事,层层渲染宦途生活的繁琐与压抑,强化“困郁悒”之感。“回思幕中趣,引领安可及。江翁养文采,正如玄豹蛰”,追忆幕中清趣,赞友人文采。“回思幕中趣,引领安可及”,回想往昔幕府中的雅趣,即便伸长脖子也难再企及,“引领”动作描绘画渴望,凸显对幕中生活的怀念。“江翁养文采,正如玄豹蛰”,以“玄豹蛰”喻江邻几修养文采、韬光养晦,把友人比作隐居养德的玄豹,既赞其文采,又暗合对超脱宦途、专注文思的向往,让情感在忆旧与赞友中,多了层对理想状态的追慕。“君往犯其严,腾起谁敢絷。嗟予素恇怯,旁睨毛发立”,写友人进取与自身怯懦对比。“君往犯其严,腾起谁敢絷”,赞友人(张仲通等)敢于突破束缚,如腾飞之兽无人能羁绊,以豪迈之语彰扬友人的勇气与进取。“嗟予素恇怯,旁睨毛发立”,反观自身素来怯懦,在旁观望都心惊毛发竖立,通过鲜明对比,突出自我与友人的性格差异,也隐含对友人的钦佩与对自身的自嘲。“强复缀此章,庶几勇可习”,收束全诗,表作诗自勉之意。“强复缀此章”,言勉强写下这首和诗,“强”字显创作的不易与自我鞭策;“庶几勇可习”,盼借作诗培养勇气,呼应前文对自身怯懦的感慨,让诗意在自我激励中收尾,使整首诗的情感从怀念、赞友,最终落到自我成长的期许,结构完整,情感闭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