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道远不复通":昆吾山是那样的遥远,与中土不再相通,
# 昆吾:古代西方民族名,这里借指西陲邻国。吾:一作夷。
"世传切玉谁能穷":只留下了昆吾宝剑削玉如泥的传说。
# 穷:寻根问底。,切玉:传说周穆王时西胡献昆吾刀,切玉如切泥。
"宝刀近出日本国":如今有日本国出产的宝刀,
"越贾得之沧海东":江浙的商人在大海的东面得到了它。
"鱼皮装巾香木鞘":香木做的刀鞘上贴着鱼皮的纹饰,
"黄白间杂鍮与铜":刀身用铜锌合金与铜矿铸成。
# 黄白间杂鍮与铜。:自注:贾人云真鍮似金,真铜似银。鍮:黄铜。铜:白铜。
"百金传入好事手":喜欢的人用一百金的价格买下它,
"佩服可以攘袄凶":佩戴在身边可以祛除妖异灾祸。
# 佩服:佩带。
"传闻其国居大岛":听说那国家是在一个大岛上,
"土壤沃饶风俗好":土地肥沃风俗也好。
"其先徐福诈秦民":从前徐福骗了秦王,
"采药淹留童丱老":来这里采药便一去不归,带来的童子也变老了。
# 童丱:一作丱童。丱:儿童。
"百工五种与之俱":带去的工匠也把制作技艺传给当地人,
# 五种:五谷的种子,即指五谷。
"至今器用皆精巧":到现在,那里的手工物件都很精巧。
# 用:一作玩。
"前朝贡献屡往来":从以往的朝代就与中国有了朝贡往来,
"士人往往工辞藻":士子文人也能作诗歌辞藻。
# 辞:一作词。
"徐福行时书示焚":徐福出发时秦朝还没有焚书,
"逸书百篇今尚存":所以还有不少古文典籍留存在那里。
"令严不许传中国":可是却严令禁止传回中国,
"举世无人识古文":没有人能见识。
"嗟予乘服欲往学":可叹我想乘舟前往学习,
# 嗟予乘服欲往学:一作“先王大典藏夷貊”,夷貊这里泛指异族。
"沧波浩荡无通津":却见沧海浩荡没有通航渡口。
# 沧:一作“苍”。
"令人感叹坐流涕":想起来就使人激动不已痛哭流泪,
# 感叹:一作“感激”,激动。
"锈涩短刀何足云":相比之下,这锈钝的短刀有什么稀奇的啊。
北宋史学家、文学家,《资治通鉴》的作者
司马光(1019~1086),北宋史学家、文学家。字君实,晚号迂叟,陕州夏县(今属山西)涑水乡人,世称涑水先生。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官至宰相。他与王安石政见不合,为相期间,废除绝大部分新法,罢黜新党。卒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司马光的诗质朴流畅,如《道傍田家》《又和夜丽村舍》《始至洛中言怀》等。词今存三首,词风清新疏淡。其散文的主要成就体现在《资治通鉴》上,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编年通史著作。此外,有《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稽古录》《涑水记闻》等传世。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七言古诗。也是一首咏物诗。表面上,诗人借宝刀赞誉展开铺陈,实则借古讽今,深刻批判秦始皇焚书坑儒致使华夏文化流失的行径。诗中字里行间,饱含着对民族文化命运的深切忧虑,以及对破坏文化传承行为的痛心与愤懑,体现出强烈的文化忧患意识与历史责任感。
2. 写作手法
联想:从“昆吾道远不复通”的上古传说切入,诗人由日本刀“切玉”神效联想到徐福东渡史实,以“其先徐福诈秦民,采药淹留童丱老”句,将刀的产地与历史传说勾连,再延伸至“百工五种与之俱,至今器用皆精巧”的文化传播,由器物溯源到文明交流,联想层层递进,赋予刀以历史文化厚度。以小见大:全诗聚焦“鱼皮装贴香木鞘”的日本刀,却以“令严不许传中国,举世无人识古文”的细节,借刀之“小”揭示文化传承之“大”。从刀的工艺赞美转向对先秦典籍失传的痛心,以“锈涩短刀何足云”的慨叹收束,将个人器物感慨升华为对民族文化命运的深层忧虑。
3. 分段赏析
“昆吾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鱼皮装巾香木鞘,黄白间杂鍮与铜。百金传入好事手,佩服可以攘袄凶。”诗歌开篇盛赞来自“沧海东”日本的宝刀,其锻造工艺精湛绝伦,纹饰华美瑰丽,更被赋予驱邪避凶的神秘力量。继而,诗人回溯历史,高度肯定徐福东渡之举——他将先秦时期璀璨的中华文明远播东瀛,为当地带来福祉。“传闻共国居大岛,土壤活饶风俗好。其先徐福诈秦民,采药淹留童卯老。百工五种与之俱,至今器用皆精巧。前朝贡献屡往来,士人往往工辞藻。”先描述日本的地理和风俗,传达出一种美好的印象,为下文对日本文化的探讨做了铺垫。接着讲述徐福东渡的传说,称日本人是徐福带领的童男童女的后代。表明中日前朝有频繁的往来,文化传播的影响极为深远,不仅让日本“器物制造精巧异常”,更使得“士人擅长吟诗作赋”。“徐福行时书示焚,逸书百篇今尚存。令严不许传中国,举世无人识古文。嗟予乘服欲往学,沧波浩荡无通津。令人感叹坐流涕,鏽涩短刀何足云。”诗末,诗人情绪达到高潮,面对徐福东渡时携往日本、至今仍留存的“百篇失传古籍”与“先王经典流落异国”,不禁感慨万千。他直言,与这些承载文明的珍贵典籍相比,即便再精美的日本宝刀,也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4. 作品点评
这首诗作通过对日本宝刀的细腻刻画与深沉思索,构建起文化命运的隐喻空间。诗人从宝刀寒光闪烁的物理形态切入,以“百金市得”“切玉如泥”的精工描写,将其塑造为珍贵文化载体;继而笔锋陡转,借宝刀引出中日文化传承的吊诡现实——日本完好保存着在中国因战火而失传的古代典籍,那些承载文明密码的“古文”因“令严不许传中国”的禁令,在故土竟陷入“举世无人识”的困境。这种由具象到抽象、由器物到文明的思维跃迁,展现出诗歌结构行云流水般的内在逻辑。诗人借器物命运的跌宕,折射出对民族文化存续危机的深刻忧患,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肆意破坏文化遗产行径的沉痛批判。这种以微观物象承载宏大命题的创作手法,完美诠释了宋诗“以小见大”的艺术特质——诗人善于将琐碎物象编织成思想的经纬,使日常之物成为承载历史反思与哲学思辨的容器。宋诗特有的议论化、精细化创作倾向,在此诗中表现得尤为显著。诗人摒弃传统诗歌直抒胸臆的抒情模式,转而通过细密的观察与理性的思辨,将对文化传承的思考淬炼为深邃的哲理表达。这种创作取向促使诗歌突破情感宣泄的局限,在对细物琐事的审视中,开辟出富含智性光辉的思考维度,展现出宋诗独树一帜的美学品格。
上一篇:宋·司马光《独乐园七题·钓鱼庵》
下一篇:宋·司马光《枇杷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