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州草木诚可怜":岭南的草木本就令人怜悯,
"荔枝六月生蛮烟":荔枝偏在六月瘴疠弥漫的烟霭中生长。
"瞿聃不出盛明世":瞿聃若生在这圣明之世,
"星斗一粲黄昏天":其智慧当如星斗般照亮黄昏。
"憧憧翠盖下平地":荔枝叶如翠盖层层叠叠铺展地面,
"井井绛帻罗群仙":红果似绛巾整齐排列,宛若群仙列座。
"囊封白玉倍晶莹":剥开的荔枝壳如白玉般晶莹,
"手挹甘露加清圆":用手捧着,果肉似甘露般清润,颗颗浑圆饱满。
"槟榔却误染猩血":槟榔红得似染了猩血,
"末利更欲薰龙钱":茉莉香得能熏透龙涎钱。
"可人风味自不恶":荔枝的风味本就讨喜,
"动地身价来何年":其名动天下的身价,不知是何时传扬开的。
"杨梅卢橘定臣妾":杨梅、卢橘不过如臣妾般普通,
"河豚瑶柱微芳鲜":河豚、瑶柱的鲜味也稍显逊色。
"故家奕世富青紫":世代显贵的家族,拥有无数珍馐,
"石蜜一味忘中边":却独独忘不了荔枝的滋味
"传闻火山考下下":听说荔枝产地如火山般偏远难至,
"似隔秋水余娟娟":却又似秋水般令人神往。
"南人儿时解评品":南方人自幼品尝荔枝,能品其优劣,
"北客老去空流涎":北方人老来只能空自垂涎。
# 北客老去空流涎:一作“递补各老去空流涎”。
"红尘一骑烦笑粲":为送荔枝,快马扬起红尘,
"黄屋万里惊回旋":帝王也为之惊叹。
"豺狼不厌林甫肉":权贵贪得无厌,连荔枝这样的美味也被糟蹋,
"海岳空带胡儿膻":山河虽美,却沾染了胡人的腥膻。
"交州驿置余毒在":交州的驿站运输荔枝,残留的毒素未消,
"洛阳花事相珠连":洛阳的花事虽盛,却与荔枝的珍贵无法相比。
"吾曹岂不识天意":我们岂会不懂天意,
"尤物自是生海壖":这等珍物本就生长在海边。
"长安道近子午谷":长安虽近子午谷,
"闽粤岁驾东南船":但闽粤的荔枝仍需每年乘东南船运来。
"色香味变只三日":荔枝色香味仅能保持三日,
"风马牛奔须数千":运输却需快马加鞭数千里。
"只今上方亦玉食":运输却需快马加鞭数千里,
"不忍束帛疲民编":但不忍心用财物劳累百姓。
"冰盘恰恰荐亲寿":荔枝被盛在冰盘中献给长辈祝寿,
"赪汗纳纳愁夫肩":但运夫的红汗浸透衣衫,满是愁容。
"秋来衔子定鸿鹄":秋天荔枝结果,或许会被鸿鹄衔走,
"日莫得饱同乌鸢":黄昏时落果,只能与乌鸦争食。
"锦衾何必卷还客":何必用锦被包裹荔枝归还客人,
"我自与汝心安然":我与这荔枝相伴,心中自是安宁。
释宝昙(一一二九~一一九七),字少云,俗姓许,嘉定龙游(今四川乐山)人。幼习章句业,已而弃家从一时经论老师游。后出蜀,从大慧于径山、育王,又从东林卐庵、蒋山应庵,遂出世,住四明仗锡山。归蜀葬亲,住无为寺。复至四明,为史浩深敬,筑橘洲使居,因自号橘洲老人。宁宗庆元三年示寂,年六十九(本集卷一○《龛铭》)。昙为诗慕苏轼、黄庭坚,有《橘洲文集》十卷。《宝庆四明志》卷九有传。宝昙诗,以日本东山天皇元禄十一年戊寅织田重兵卫仿宋刻本(藏日本内阁文库)为底本。集外诗附于卷末。
1. 分段赏析
前两句“炎州草木诚可怜,荔枝六月生蛮烟”以“炎州”“蛮烟”点明荔枝生长在偏远炎热之地,“六月生”强调其成熟时间独特。“诚可怜”既写草木的质朴,也为后文突出荔枝的稀有做铺垫。“瞿聃不出盛明世,星斗一粲黄昏天”以“瞿聃”、“星斗”作比,暗喻荔枝如贤才、星辰般珍贵。“黄昏天”的背景更衬其“一粲”之耀眼,赋予荔枝超越凡物的独特气质。“憧憧翠盖下平地,井井绛帻罗群仙”用“翠盖”“绛帻”的意象,将荔枝树比作整齐排列的仙人,生动写出树的繁茂与果实成串的形态,画面鲜活。“囊封白玉倍晶莹,手挹甘露加清圆”以“白玉”形容荔枝壳的莹润,“甘露清圆”写果肉的莹白饱满。“清圆”二字精准捕捉其水润质感,语言细腻,画面感强。“槟榔却误染猩血,末利更欲薰龙钱”用“槟榔”“茉莉”与荔枝对比,说二者虽各有特色,却不如荔枝天然纯粹,反衬荔枝风味的独特出众。“可人风味自不恶,动地身价来何年”转折指出,荔枝因美味引发“动地”关注,暗含对其被追捧的思考。“自不恶”肯定其价值,“来何年”则隐含对“身价”过高的感慨。“杨梅卢橘定臣妾,河豚瑶柱微芳鲜”继续对比其他水果和海味,说它们在荔枝面前都黯然失色。“定臣妾”“微芳鲜”强化荔枝的珍贵地位。“故家奕世富青紫,石蜜一味忘中边”由物及人,借“故家”对荔枝的痴迷,甚至忘记“石蜜”的甘美,暗示荔枝在当时社会的特殊影响力。“传闻火山考下下,似隔秋水余娟娟”写荔枝产地遥远,“火山”代指偏远之地,“秋水”比喻距离之隔。“余娟娟”暗含对荔枝的向往,突出其稀有难寻。“南人儿时解评品,北客老去空流涎”通过南北对比,南方人从小熟悉荔枝,北方人到老只能羡慕,强化荔枝的地域局限与稀有性,侧面烘托其珍贵。“红尘一骑烦笑粲,黄屋万里惊回旋”用“红尘一骑”暗讽为满足口腹之欲劳民伤财。“黄屋”代指帝王,千里奔波的荒诞与“烦笑”的无奈,隐含批判。“豺狼不厌林甫肉,海岳空带胡儿膻”以“豺狼”比喻统治者,“胡儿膻”暗指朝政腐败。“不厌”“空带”讽刺权贵贪得无厌,表达对时局的愤懑。“交州驿置余毒在,洛阳花事相珠连”揭露荔枝运输的沉重负担:“交州”的驿站因频繁运输留下“余毒”,“洛阳”的贡物却如珠玉相连,对比中见民生疾苦。“吾曹岂不识天意,尤物自是生海壖”转折承认,荔枝本是自然生长的“尤物”,“海壖”是其天然归属,暗含对“尤物”被过度追逐的无奈与反思。“长安道近子午谷,闽粤岁驾东南船”具体描写运输路线:从闽粤到长安,需经“子午谷”等险途,每年都需大费周章。“岁驾”强调运输的持续性,见其劳民之久。“色香味变只三日,风马牛奔须数千”以“三日色变”写荔枝易坏的特性,“风马牛奔”状运输之急,时间与距离的矛盾更显劳民伤财之甚。“只今上方亦玉食,不忍束帛疲民编”中,“上方”指帝王,“玉食”指珍馐,“束帛”代指财物。诗人以“不忍”之心劝诫:即便帝王享用珍馐,也不该让百姓因贡物而疲惫,体现对民生的体恤。“冰盘恰恰荐亲寿,赪汗纳纳愁夫肩”用“冰盘荐寿”的雅事与“愁夫肩汗”的苦景对比:“冰盘”的精致反衬“愁夫”的艰辛,“恰恰”的轻松与“赪汗纳纳”的沉重,强化对百姓苦难的关注。“秋来衔子定鸿鹄,日莫得饱同乌鸢”以“鸿鹄”“乌鸢”自喻:鸿鹄高飞喻超然,乌鸢饱食喻满足。诗人借此表达看透世事的心境,将个人情感与对世事的感慨收束,余韵悠长。“锦衾何必卷还客,我自与汝心安然”以“锦衾卷客”的客套与“心自安然”的淡泊对比,进一步强调内心的平静。全诗由咏物到讽世,再到言志,语言生动,情感层层递进,既有对荔枝的细腻刻画,更暗含对民生的深切关怀。
上一篇:宋·释宝昙《送孙季和知县赴常熟》
下一篇:宋·释宝昙《九日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