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出万类":天地创造万物,
"贵贱伊谁分":贵贱之分由谁定。
"圭璋杂瓦砾":美玉常与瓦砾混杂,
# 璋:一作章。
"世道同疏亲":世道也总以亲疏论人。
"既收大宛种":既然收得大宛良马,
"一扫驽骀群":便要扫尽那些劣马。
"乃观相马图":我看这相马图,
"低首先吟呻":低头不禁叹息沉吟。
"千金购死骨":即便用千金买下千里马的枯骨,
"举国无其真":举国上下仍难寻真正的良马。
"生死何太晚":生死的际遇为何如此迟来,
"盐车负艰辛":良马竟被迫拉着盐车,在艰辛中受苦。
"悠悠虞阪道":漫长的虞阪古道上,
"赤日煎红尘":烈日炙烤着红尘。
"行人亦何多":过往行人虽多,
"具眼惟孙君":唯有孙君有识马的慧眼。
"一顾不旋踵":他一眼看中良马,毫不迟疑,
"价越连城珍":马的价值顿时超过连城珍宝。
"谁为绘此像":是谁绘制了这幅画像,
"庸示将来人":是为了警示后世之人。
"相马失之瘦":相马者常因马瘦而看走眼,
"相士失之贫":识别人才者也常因士人贫穷而轻视。
"于兹有钜公":如今有位大才,
"数载居沉沦":多年来沉沦困顿。
"涵养浩然气":却始终涵养着浩然正气,
"轮蹄任纷纭":任凭世俗的车马喧嚣纷乱。
"素识太平相":素来被识为能安邦定国的贤才,
"鹗表飞青云":他的举荐文书如鹗鸟般飞上青云。
"紫泥日边下":皇帝的诏书从京城降下,
"八座生阳春":身居高位如阳春般带来暖意。
"摅心握文柄":他尽心执掌文权,
"引年启贤门":选拔年高德劭者,广开贤才之门。
"凝睇辨臧否":凝神辨别善恶是非,
"立志安斯民":立志安定百姓。
"他时了经济":他日若能完成经世济民的大业,
"丹青画麒麟":定能名载史册,像功臣一样被绘于麒麟阁。
"回顾相马者":回头看那些只会相马的人,
"细务何足云":他们所做不过是细枝末节,不值一提。
"寥寥载千古":千年流传的史事中,
"二道非同伦":相马与相士本就不是同一等级的事。
"相士今何人":如今能识别人才的是谁,
"少陵身后身":是像杜甫那样心怀天下的后继者啊。
南宋诗人
曾几(曾幾)(1084~1166),南宋诗人。字吉甫,号茶山居士,谥文清。祖籍赣州(今江西赣县),后徙居河南(今河南洛阳)。历任广西转运判官及江西、浙西提刑,因主张抗金被秦桧排斥。后官至敷文阁待制,以左通议大夫致仕。其诗曾学江西诗派,中年后诗风变化,多写个人日常生活,也有悲愤时事之作,风格清峻。他对杜甫、黄庭坚等备极推崇,被后人归入江西诗派。清人辑有《茶山集》。
1. 分段赏析
“造物出万类,贵贱伊谁分。圭璋杂瓦砾,世道同疏亲。”以哲思起笔,叩问万物贵贱的根源,天地造物本无等差,为何人间却有“圭璋(美玉)”与“瓦砾”的区分?诗人以“圭璋杂瓦砾”的具象对比,隐喻世道对人才的轻贱:贤才常与庸人混杂,而世俗多以亲疏论优劣,而非真才实学。开篇即奠定“人才识别”的核心议题,暗含对不公世道的愤懑。“既收大宛种,一扫驽骀群。乃观相马图,低首先吟呻。”承上“贵贱”之论,以“大宛良马”与“驽马”的对比,喻指贤才与庸才的分野。当诗人看到“相马图”时,“低首吟呻”的细节,将抽象的感慨化为具象动作,既是为图中良马的命运沉吟,更是为现实中人才的遭遇兴叹。由“收良马”的理想,转入观图的沉思,自然过渡到对“相马”(识才)的聚焦。“千金购死骨,举国无其真。生死何太晚,盐车负艰辛。悠悠虞阪道,赤日煎红尘。”化用“千金买死骨”的典故(燕昭王以重金购千里马骨,示求贤之诚),反写现实:即便有求贤之名,举国仍难觅真才,实则非无真才,而是真才被埋没。“盐车负艰辛”“虞阪道”“赤日红尘”,勾勒出良马(贤才)的悲惨境遇:本应驰骋千里,却被迫在烈日下的险道拉盐车,受尽摧残。字字写马,句句喻人,道尽贤才不被识、反遭困顿的痛切。“行人亦何多,具眼惟孙君。一顾不旋踵,价越连城珍。谁为绘此像,庸示将来人。”与“盐车之苦”形成强烈对比:茫茫“行人”皆不识良马,唯有“孙君”有“具眼”(识才之明)。他对良马“一顾”之间,便识其价值,使其“价越连城”。“绘此像”“示将来人”二句,将个人遭遇升华为普遍警示:希望这幅“相马图”能警醒后人,莫再埋没贤才。此段以“孙君”的“识”,反衬前文“众人”的“盲”,凸显识才者对贤才命运的决定性意义。“相马失之瘦,相士失之贫。于兹有钜公,数载居沉沦。涵养浩然气,轮蹄任纷纭。”由“相马”直点“相士”:相马者常因马瘦而误判,相士者常因士贫而轻忽。继而聚焦“钜公”(大才):他虽“数载沉沦”,却始终“涵养浩然气”,对世俗的“轮蹄纷纭”(追名逐利)毫不动摇。此段完成“马到人”的隐喻转换,既写贤士不被识的困境,更赞其在困厄中坚守本心的品格。“素识太平相,鹗表飞青云。紫泥日边下,八座生阳春。摅心握文柄,引年启贤门。凝睇辨臧否,立志安斯民。”写“钜公”终遇“素识太平相”(识才的伯乐),如“鹗鸟”(猛禽,喻贤才)展翅青云:朝廷的“紫泥诏书”(皇帝诏令)从“日边”(京城)降下,他身居“八座”(高位),如“阳春”般带来生机。掌权后,他“握文柄”(主持文教)、“启贤门”(选拔贤才),明辨是非,立志“安斯民”。此段勾勒出贤才得遇后的理想图景:不仅个人施展抱负,更能带动整个时代的贤才辈出、民生安定,回应前文“识才”的意义。“他时了经济,丹青画麒麟。回顾相马者,细务何足云。寥寥载千古,二道非同伦。相士今何人,少陵身后身。”收尾全诗,以“麒麟阁画像”(汉代绘功臣于麒麟阁,喻名垂青史)喻指“钜公”完成“经济”(经世济民)大业后的不朽;反观“相马”,不过是“细务”,而“相士”(识才)才是关乎千古的大事。末句“少陵身后身”(如杜甫般忧国忧民的后继者),将“相士”的意义与杜甫的精神相连,点明诗人的寄寓:真正的“相士”,当如杜甫般心怀天下,以识才、举才为己任。全诗从“叹埋没”到“赞识者”,从“写困顿”到“展抱负”,最终升华为对“识才”之重的千古咏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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