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人兮":有个佳人,
# 有美人兮:“有美人二句”:《诗·郑风·有女同车》:“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玉佩琼踞":身佩美玉,
"吾梦见之":我曾在梦中与她相遇。
"问斜阳犹照":我不禁询问斜阳是否依然映照着,
"渔樵故里":渔人和樵夫居住的故乡,
"长桥谁记":还有谁记得那座长桥,
"今古期思":有谁记得,过去和现在的期思之地。
"物化苍茫":万物变幻苍茫难测,
# 物化:变幻,变化。《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此之谓物化。”
"神游仿佛":心神恍惚间游历故土,
# 神游:《列子·黄帝》篇:“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国无师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黄帝既寤,怡然自得。”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春与猿吟秋鹤飞":似见春猿啼鸣、秋鹤翱翔之景。
# 春与猿吟秋鹤飞:韩愈《柳州罗池庙碑》:“侯朝出游兮暮来归,春与猨吟兮秋鹤与飞。”与:语助词,无义。
"还惊笑":令人又惊又笑,
"向晴波忽见":忽见晴空碧波中,
"千丈虹霓":惊现千丈彩虹。
"觉来西望崔嵬":梦醒后西望高耸山峦,
"更上有青枫下有溪":上有青枫苍翠,下有溪流潺潺。
# 更上有青枫下有溪:《楚辞·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待空山自荐":我想要在这空寂的山中自我举荐,
# 待空山自荐:“待空山二句”:苏轼《书林逋诗后》:“我笑吴人不好事,好作祠堂傍修竹。不然配食水仙王,一盏寒泉荐秋菊。”
"寒泉秋菊":清冷的泉水和秋天绽放的菊花相伴,
"中流却送":于激流中送行,
"桂棹兰旗":乘上那桂木做棹、兰木做旗的华美船只出发。
# 桂棹兰旗:指船。《楚辞·九歌》:“桂棹兮兰枻。”又,“荃桡兮兰旌。”
"万事长嗟":世间万事总是令人长叹,
"百年双鬓":人生百年已至,双鬓渐白,
# 百年双鬓:杜甫《戏题寄上汉中王三首》诗:“百年双白鬓,一别五秋萤。”
"吾非斯人谁与归":我若不是与这样的人在一起,还能与谁相伴而归呢。
# 吾非斯人谁与归:范仲淹《岳阳楼记》:“微斯人吾谁与归。”
"凭阑久":倚栏久立,
"正清愁未了":清愁未消,
"醉墨休题":醉后纵有诗情也难落笔。
"期思旧呼奇狮":期思过去被叫做奇狮,
# 期思:在江西铅山县,即日后稼轩瓢泉新居之所在地。
"或云棋师":也有人说是棋师,
"皆非也":这些说法都不对。
"余考之荀卿书云":我考证荀子的书中记载:
# 荀卿:即荀况,战国时赵人,著名哲学思想家,儒家一派,主性恶说。
"孙叔敖":孙叔敖,
# 孙叔敖:春秋时多楚国令尹。
"期思之鄙人也":是期思这个地方的乡下人。
"期思属弋阳郡":期思隶属于弋阳郡,
"此地旧属弋阳县":这个地方过去隶属于弋阳县。
"虽古之弋阳、期思":虽然古代的弋阳、期思,
"见之图记者不同":在地图和典籍记载中的情况不一样,
"然有弋阳则有期思也":然而有弋阳这个地方就一定有期思。
# 弋阳:汉属豫章郡。南朝陈时以其地位于弋水南而改此名。
"桥坏复成":桥毁坏后又重新建成,
# 桥:《铅山县志》:“期思桥,在县东二十里,因渡为之。”
"父老请余赋":当地父老请求我写一篇赋,
"作《沁园春》以证之":创作了《沁园春》这首词来证明此事。
南宋将领,豪放派代表词人
辛弃疾(1140~1207),南宋词人。原字坦夫,后改字幼安,号稼轩居士,历城(今属山东济南)人。一生力主抗金,曾上奏疏《美芹十论》与《九议》纵论世事,但意见不被采纳。辛弃疾兼擅诗文词,而以词的成就为最高,与苏轼合称“苏辛”,与李清照并称“济南二安”,还与党怀英并称“辛党”。其词题材广阔,善用典故,风格多样,以豪放为主。他的词作热情洋溢、慷慨悲壮、笔力雄厚,与苏轼词风相近。《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等均有名。有《稼轩长短句》。今人邓广铭辑有《辛稼轩诗文钞存》。
1. 分段赏析
上片:开篇“有美人兮,玉佩琼踞,吾梦见之”,起笔便引入梦幻情境,以“美人”形象牵出情思,那佩戴着美玉的佳人,风姿绰约,尽显高雅,辛弃疾以这如梦似幻的开篇,奠定了全词浪漫迷离的基调,引发读者对美人身份与后续故事的遐想。“问斜阳犹照,渔樵故里,长桥谁记,今故期思”,词人从梦境中稍稍抽离,将目光投向现实中的斜阳、渔樵生活的故里以及那历经岁月的长桥,在今昔对比中,流露出对时光变迁、往昔记忆渐逝的感慨,往昔的热闹或许已无人记起,徒留一抹淡淡的怅惘。“物化苍茫,神游仿佛,春与猿吟秋鹤飞”,再度回到梦幻与哲思交织的境界,“物化”一词蕴含着道家对万物变化的深刻认知,世间万物在苍茫中变幻无穷,而自己的心神仿佛在这春猿秋鹤相伴的奇幻天地里遨游,展现出一种超脱尘世的空灵之感,又隐隐透着对人生境遇无常的喟叹。末句“还惊笑,向晴波忽见,千丈虹霓”,情绪忽转,从深沉的思索中惊起,望向晴日下的水波,忽见千丈虹霓横跨天际,这壮丽奇幻的景象,既打破前文的静谧与怅惘,给上片收尾增添一抹亮色,又似在暗示人生虽多波折变幻,但总会有意外的惊喜与希望闪现,如梦如幻的上片至此戛然而止,却余韵悠长。下片:“觉来西望崔嵬。更上有青枫下有溪”,词人从梦境醒来,西望那巍峨高山,山上青枫摇曳,山下溪水潺潺,以景衬情,刚从美梦脱身的词人,面对这壮阔实景,心中的惆怅与孤独被进一步放大,高山的崔嵬、青枫的寂寥、溪水的长流,都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人生的无奈。“待空山自荐,寒泉秋菊,中流却送,桂棹兰旗”,词人想象自己置身空山,以寒泉秋菊自比,展现出高洁的品性追求,又渴望在中流击水,扬起桂棹兰旗,一展抱负,然而这终究是想象,现实与理想的落差尽显,壮志豪情背后是深深的失落。“万事长嗟,百年双鬓,吾非斯人谁与归”,直抒胸臆,面对万事万物,唯有长叹,岁月流逝,双鬓渐白,可自己的理想抱负无人理解,知音难觅,发出“吾非斯人谁与归”的感慨,这是辛弃疾对人生境遇的深沉拷问,也是对壮志难酬的悲愤呐喊,读来令人动容。收尾“凭阑久,正清愁未了,醉墨休题”,词人久久凭栏,望着眼前景致,清愁源源不断,满心的愁绪已难以用笔墨抒发,只能无奈搁笔,留下无尽的遗憾与怅惘,给全词画上了一个充满愁绪的句号,下片就在这现实与理想的碰撞、愁绪与豪情的交织中,展现出辛弃疾复杂而深沉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