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矣乎":真可笑呀,
"笑矣乎":真可笑。
"君不见曲如钩":你难道没看见那弯曲像钩一样的东西,
# 曲如钩:《后汉书》志第一三《五行志一》引京都童谣:“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古人知尔封公侯":古人知此可以封公侯。
"君不见直如弦":你难道没看见那笔直像弦一样的东西,
"古人知尔死道边":古人知道凭借它就会死在路边。
"张仪所以只掉三寸舌":张仪之所以愿鼓三寸不烂之舌,
# 张仪所以只掉三寸舌:张仪,战国时纵横家,魏国人。游说入秦,首创连横,先后任秦相、魏相。《史记·张仪列传》:张仪通楚,“掠笞数百,不服,释之。其妻曰:‘嘻!子毋读书游说,安得此辱乎?’张仪谓其妻曰:‘观吾舌尚在不?’其妻笑曰:‘舌在也。’仪曰:‘足矣。’”《汉书·蒯通传》:“郦生一士,伏轼掉三寸舌,下齐七十余城。”颜师古注:“掉,摇也。”掉三寸舌:逞其辩才。掉:摇。
"苏秦所以不垦二顷田":苏秦之所以不愿种洛阳负郭二顷田,皆是此由之故也。
# 苏秦所以不垦二顷田:苏秦,战国时纵横家,洛阳人。倡六国合纵抗秦。《史记·苏秦列传》:“苏秦喟然叹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且使我有洛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二顷田,全唐诗本作一顷田。误。
"笑矣乎":真可笑呀,
"笑矣乎":真可笑。
"君不见沧浪老人歌一曲":你难道没看见沧浪老人唱一首歌,
# 君不见沧浪老人歌一曲:“沧浪”二句:《楚辞·渔父》:“渔夫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还道沧浪濯吾足":还说在沧浪水中洗我的脚。
"平生不解谋此身":一生都不懂得谋求自身的安逸,
# 谋此身:指屈原只知报国,不知自保。
"虚作离骚遣人读":却虚作《离骚》教人读。
# 虚作离骚遣人读:指屈原。
"笑矣乎":真可笑呀,
"笑矣乎":真可笑。
"赵有豫让楚屈平":赵国有个豫让,楚国有个屈平,
# 赵有豫让楚屈平:豫让,春秋战国间人。始事范中行氏而不悦,去而投知伯。知伯宠之。及三晋分知氏,赵襄子最怨知伯,而将其头为饮器。豫遁逃,变姓名为刑人,入宫欲刺襄子未果。豫让又漆身为厉,灭须去眉,自刑变容,又吞炭哑音,一再谋刺襄子,均不果。后被兵包围,请求襄子衣而击之,呼曰:“而可以报知伯矣!”遂伏剑而死。事见《战国策·赵策一》。屈平,即屈原。事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卖身买得千年名":卖身却只买得千载虚名。
"巢由洗耳有何益":巢父和许由洗耳又有什么好处,
# 洗耳:皇甫谧《高士传》卷上《许由》:“尧又召为九州长,由不欲闻之,洗耳于颖水滨。时其友巢父牵犊欲饮之,见由洗耳,问其故,对曰:‘尧欲召我为九州长,恶闻其声,是故洗耳。’”,巢由:巢父、许由,尧时的隐士。
"夷齐饿死终无成":伯夷和叔齐饿死也至无所成。
# 夷齐:伯夷、叔齐二人。《史记·伯夷列传》:“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遂饿死于首阳山。”
"君爱身后名":你喜爱身后的名声,
"我爱眼前酒":我爱眼前之酒。
"饮酒眼前乐":饮酒眼前即能享乐,
"虚名何处有":哪里有什么虚假的名声。
"男儿穷通当有时":男子汉的穷困与通达应当有时机,
"曲腰向君君不知":如今我曲腰向君,君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猛虎不看几上肉":猛虎不会看几案上的肉,
# 猛虎不看几上肉:猛虎,含有苛政之意。看,观察,注意。机上肉,机同几,全唐诗本作几上肉。指案板上的肉。比喻任人宰割者。《新唐书》卷一二○《桓言范传》:“会日暮事遽,言范不欲广杀,因曰:‘(武)三思机上肉尔,留为天子藉手。’”
"洪炉不铸囊中锥":洪炉也不铸囊中锥一类的小玩意儿。
# 洪炉不铸囊中锥:洪炉,指天地。《庄子·大宗师》:“今一以天地为大炉,造化为大冶。”《抱朴子·勗学》:“鼓九阳之洪炉,运大钧乎皇极。”引申为陶冶锤炼人才的环境,薛逢《送西川杜司空赴镇》诗:“莫遣洪炉旷真宰,九流人物待陶甄。”铸,熔炼金属以成器。囊中锥,比喻有才能而未展露的人。《史记·平原君列传》:“平原君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毛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囊中耳。使遂蚤得处囊中,乃颖脱而出,非特其末见也。’”周昙《咏史诗·毛遂》:“不识囊中颖脱锥,功成方信有英奇。”此句意谓熔炼人才的洪炉,不铸就像囊中之锥这样有才能而未展露的人。也即设有使人才脱颖而出的环境。
"笑矣乎":真可笑呀,
"笑矣乎":真可笑。
"宁武子":宁武子,
# 宁武子:王本注云:“岂武子是戚之字耶。”《吕氏春秋·举难篇》:“宁戚欲干齐桓公,穷困无以自进。于是为商旅将任车以至齐,暮宿于郭门之外。桓公郊迎客,夜开门辟任车,……宁戚饭牛居车下,望桓公而悲,击牛角疾歌。桓公闻之,抚其仆之手曰:‘异哉,之歌者非常人也。’命后车载之。”叩角,指击牛角。朱买臣:汉武帝时人,官至会稽太守。《汉书·朱买臣传》:“朱买臣,字翁子,吴人也。家贫,好读书,不治产业。常艾薪樵,卖以给食,担束薪行且诵书。其妻亦负载相随,数止买臣毋歌讴道中。买臣愈益疾歌,妻羞之,求去。买臣笑曰:‘我年五十当富贵,今已四十余矣。汝苦日久,待我富贵报汝功。’妻恚怒曰:‘如公等,终饿死沟中耳,何能富贵?’买臣不能留,即听去。其后买臣独行歌道中,负薪墓间。”背负薪,《乐府诗集》作皆负薪
"朱买臣":朱买臣,
# 朱买臣:《汉书·朱买臣传》载,西汉吴人朱买臣,家贫,妻求去,后朱人朝为官,官至中大夫,迁会稽太守。
"扣角行歌背负薪":敲着牛角边走边唱背着柴薪。
# 背负薪:《乐府诗集》作皆负薪。,扣角:指击牛角。
"今日逢君君不识":今天遇到你你却不认识,
"岂得不如佯狂人":怎么能不像佯狂的人呢。
# 佯狂:《史记·殷本纪》:“箕子惧,乃佯狂为奴。”佯狂即装疯。
唐代浪漫主义诗人,“诗仙”
李白(701~762),唐代诗人。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静宁西南),出生于西域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附近),幼时随父迁至四川绵州昌隆县(今四川江油市)。李白与杜甫齐名,并称“李杜”,被后人誉为“诗仙”。其诗风雄奇豪放,想象丰富,语言流转自然,音律和谐多变。善于从民歌、神话中吸取营养和素材,构成其特有的瑰玮绚烂色彩,是屈原以来最具有个性特色和浪漫精神的诗人,达到了盛唐诗歌艺术的巅峰。代表作品有《蜀道难》《行路难》《梦游天姥吟留别》《静夜思》《早发白帝城》《将进酒》《望庐山瀑布》等。有《李太白集》传世。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杂言诗,也是一首咏史诗。全诗以“笑矣乎”连缀全篇,形成一唱三叹的韵律节奏。诗中既体现出诗人不汲汲于“身后名”的傲骨与大志,又体现出诗人对封建上层统治集团的批判。
2. 写作手法
用典:“君不见”四句化用《楚辞·渔父》典故,先勾勒“避世隐身、欣然自乐”的渔父形象,再回溯抱直守忠的屈原遭际——屈原被楚王放逐后行吟泽畔,与劝其“和光同尘、与世推移”的渔父展开对话。面对渔父的劝解,屈原坚守“正道直行”之志,宁赴湘流葬身鱼腹,亦不愿“以皓皓之白蒙世之尘埃”,渔父则“莞尔而笑,鼓枻而去”,歌罢“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便飘然而逝。李白以调侃笔调切入,表面奚落屈原“平生不解谋此身,虚作《离骚》遣人读”,实则以戏言包裹深沉的现实批判——借古事翻出新意,在渔父的超脱与屈原的执着对比中,暗藏对世道不公的冷嘲热讽。
3. 分段赏析
首段以汉代童谣“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为引,借战国纵横家张仪、苏秦的权诈发迹,勾勒出“邪佞显贵、忠直沉沦”的荒诞世相。张仪凭三寸舌拜相秦国,苏秦靠合纵术佩六国相印,二人皆以“曲如钩”的机变权谋跻身权贵,与“直如弦”者的悲惨结局形成尖锐对照。李白此笔,明写古今,暗刺当下——昏聩君主偏信权术,致使守正不阿者如己身,竟沦入狱中,揭露了仕途黑白颠倒的本质。次段借《楚辞・渔父》典故,展现思想的微妙转向。沧浪老人“濯足”而歌,象征避世自全的智者选择;屈原“作《离骚》遣人读”,则成为坚守正道却终遭放逐的悲剧象征。李白表面调侃屈原“不解谋身”,实则以反语冷讽:在“曲如钩”的浊世中,正直如屈原者注定无容身之所,唯有如渔父般“避世隐身”,方能在乱世中保全本心,字里行间渗透着对现实的失望与无奈。第三段援引豫让、屈原、巢由、夷齐等不同人生选择,展开对“名”与“实”的辩证思考。豫让为报智伯而死,屈原殉国留名,巢由洗耳避世,夷齐饿死守节,皆为“身后名”所困。李白却直言“君爱身后名,我爱眼前酒”,以“饮酒乐”的现世真实,否定虚名的虚妄。“猛虎不看几上肉,洪炉不铸囊中锥”的类比,更以刚劲笔触彰显其不屑追逐虚名的傲骨,将对世俗价值观的批判推向高潮。末段举宁戚、朱买臣的典故,暗藏对当权者不识人才的讽刺。宁戚扣角而歌得遇齐桓公,朱买臣负薪读书终获汉武帝重用,本为“穷通有时”的例证,李白却笔锋一转:“今日逢君君不识”——即便如宁、朱般贤才,若遇昏主,也只能如“佯狂人”般混迹世间。此句既呼应前文对“曲如钩”权贵的批判,亦以自嘲收束,将个人怀才不遇的悲愤,升华为对时代贤愚不辨的悲慨。全诗四段以“笑”起笔,却在反讽中凝铸血泪,既见李白对现实的犀利洞察,亦显其在理想破灭后“及时行乐”与“坚守傲骨”的矛盾心境,堪称乱世中知识分子精神突围的悲歌。
# 虽然白卒就语,亦自有不衫不履之意在,床头捉刀人故自有真,假托者终不似也。
明胡震亨《唐音癸签》
# 按《笑歌行》、《悲歌行》二诗,辞意格调如出一手,言无伦次,情多反复,忿语忉忉,欲心逐逐。初则若薄于功名富贵者,末则眷恋流涎,而躁急忮害之不已,是则为可怪也。以之疑谪仙,谪仙岂若是之浅陋乎?……今《笑歌》、《悲歌》二行,较于《草书歌》、《东山吟》、《僧伽吟》、《白云歌》、《金陵歌》诸篇,又是一等粗劣者,恐贯休辈亦不若是之甚也。
明朱谏(《李诗辩疑》卷下)
# 太白七古想落天外,局自变生;大江无风,波浪自涌;白云从容,随风变灭;此殆天授,非人可及。集中如《笑矣乎》、《悲来乎》、《怀素草书歌》等作皆五代凡庸子所拟,后人无识,将此种入选。嗷訾者指太白为粗浅人作俑矣。读李诗者于雄快之中得其深远宕逸之神,才是谪仙人面目。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卷六
# 太白七古,想落天外。……集中《笑矣乎》、《悲来乎》、《怀素草书歌》等作,开出浅率一派。王元美称为百首以后易厌,此种是也。或云此五代庸子所拟。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卷六引《说诗晬语》卷一
# 此首与《悲歌行》皆非太白诗也。郭茂倩《乐府(诗集)》以《悲歌行》录入杂曲歌辞,以《笑歌行》录入新乐府辞,不知有何区别?殆亦强作解事,不辩其为赝作耳。
清曾国藩《求阙斋读书录》
# 自苏轼以来,胡震亨、朱谏、沈德潜等诸家,众口一辞,均以《笑歌行》、《悲歌行》二诗为伪作。其所据者,略谓二诗‘言无伦次,情多反复,忿语忉忉,欲心逐逐”(朱语),而无谪仙‘深远宕逸之神’(沈语)云云。此不察李白作二诗时境况故也。夫李白于病笃之时,以精神失常之人,焉能好整以暇,为飘逸之辞乎?《笑歌行》多反语,《悲歌行》多绝望语,皆至忿至悲至痛之辞也。
近代安旗、薛天纬《李白年谱》
# 此诗与《悲歌行》自苏轼定为伪作以来,后人多从之。……苏轼在这里仅凭风格来断定作品真伪是靠不住的。因为一个大诗人的风格是多种多样的,内容也是丰富多彩的。另外,宋刊本《李太白文集》和宋人郭茂倩的《乐府诗集》均肯定此二诗为李白作。而李白晚年,因被诬为永王“附逆”,政治上又毫无出路,甚至于连衣食都发生了困难。
近代葛景春《李白思想艺术探骊》
# 《笑歌行》、《悲歌行》(见下篇)二诗,各家均以为伪。其所据者,惟‘凡近’、‘粗劣’、‘言无伦次,情多反复’而已。是诚不足以断此伪作 。李白诗,固有语不甚择、临时率然之句。李白为此二诗时,或当病笃之际,以精神迷乱之人,势不能好整以暇而为雄快宕逸之诗。观此二诗,或多愤激之语,或多绝望之辞,皆至忿、至悲、至痛心情之反映,当是临终前所作。
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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