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檄如流星":插着羽毛的征兵文书疾如流星,
# 羽檄:古代军中的紧急文书因用鸟羽插之,以示紧急,故称“羽檄”。
"虎符合专城":朝廷调兵的虎符发到了州城。
# 专城:古代州牧、太守称专城。,虎符:古代调兵之符信。多为虎形,一剖为二,一半留京师,一半给地方将帅,必须二者相合方能发兵。
"喧呼救边急":紧急救边喧呼声震动四野,
"群鸟皆夜鸣":惊得夜鸟群起乱叫。
"白日曜紫微":皇帝在宫中像白日一样高照天下,
# 紫微:星名,象征朝廷。,白日:谓帝王。
"三公运权衡":三公大臣运筹帷握,各司其职。
# 权衡:权柄。,三公:唐时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
"天地皆得一":天地皆循大道,
# 天地皆得一:语出《老子》:“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
"澹然四海清":自然运行,天下清平,四海安宁。
"借问此何为":请问现在为什么这样紧急调兵?
"答言楚征兵":回答说是要在楚地征兵。
# 楚征兵:泛言南方征集士卒。
"渡泸及五月":准备五月即渡泸水,
# 渡泸及五月:古以泸水多瘴气,五月才能过渡。泸,泸水,即今云南境内的金沙江。
"将赴云南征":将赴云南征讨南诏。
# 征:一作行。
"怯卒非战士":所征的士卒懦怯而不能战斗,
"炎方难远行":再加上南方炎热,难以远行。
# 行:一作“征”。,炎方:炎热的南方,此指云南。
"长号别严亲":征夫们哭着与家人告别悲啼之声,
# 严亲:古称父为“严父”,这里指父母双亲。,长号:放声大哭。
"日月惨光晶":使日月为之惨淡无光。
# 惨光晶:形容日月惨淡,失去了光辉。
"泣尽继以血":泪尽而泣之以血,
"心摧两无声":被征发的士卒与亲人都哭得肠断心裂,声音嘶哑。
# 两无声:指征夫及其亲人皆泣不成声。
"困兽当猛虎":他们与南诏作战简直是像驱困兽以偿猛虎,
# 困兽当猛虎:喻南诏军似猛虎、奔鲸,而唐军似困兽与穷鱼。
"穷鱼饵奔鲸":送穷之鱼去喂长鲸。
# 穷鱼饵奔鲸:喻南诏军似猛虎、奔鲸,而唐军似困兽与穷鱼。
"千去不一回":千万个士卒去了就没有一个回来,
"投躯岂全生":投身南诏的人们怎么能够全生。
"如何舞干戚":多么希望大唐像舜一样修德以召远人,手舞干戚,
# 戚:大斧。,干:盾牌。
"一使有苗平":跳一个象征性的舞蹈,便能是有苗臣服。
唐代浪漫主义诗人,“诗仙”
李白(701~762),唐代诗人。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静宁西南),出生于西域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附近),幼时随父迁至四川绵州昌隆县(今四川江油市)。李白与杜甫齐名,并称“李杜”,被后人誉为“诗仙”。其诗风雄奇豪放,想象丰富,语言流转自然,音律和谐多变。善于从民歌、神话中吸取营养和素材,构成其特有的瑰玮绚烂色彩,是屈原以来最具有个性特色和浪漫精神的诗人,达到了盛唐诗歌艺术的巅峰。代表作品有《蜀道难》《行路难》《梦游天姥吟留别》《静夜思》《早发白帝城》《将进酒》《望庐山瀑布》等。有《李太白集》传世。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古体诗,也是一首战争征兵为题材,反映社会现实的诗。此诗开篇以“羽檄”“虎符”营造出战事紧急、全国恐慌的氛围,描绘了边疆告急、调兵频繁的紧张形势,体现出人们在慌乱局势下的惊恐不安。随后借“白日”四句,展现出往昔升平安宁之景,与当下的紧张混乱形成鲜明对照,表达了对发动征南诏战争者的讽刺。接着通过问答形式,引出“楚征兵”这一事件,描绘出征士兵对前往云南作战的恐惧。从“长号”到“心摧”四句,细致描绘出征战士与亲人分离的悲惨场景,令人动容。“困兽”四句则以比喻手法,批判当权者发动的不义之战,体现出对人民的深切同情。诗末以“舞干戚”“有苗平”的典故,表达了诗人偃武修文、实现清明政治的美好愿望。借战争前后不同景象以及士兵出征的种种情形,写出了对不义战争的谴责和对和平、德政的向往。
2. 写作手法
比喻:“羽檄如流星”,将插着羽毛表示紧急的征调军队文书比作流星,夸张地表现出其传递速度之快,突出战事的紧迫。“困兽当猛虎,穷鱼饵奔鲸”,把没有战斗力的“怯卒”比作困兽、穷鱼,将凶悍强大的敌人比作猛虎、奔鲸,生动形象地展现出敌我力量的悬殊,深刻批判了这场力量不对等的不义战争。对比:诗中把战前的升平景象,即“白日曜紫微,三公运权衡。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与战争爆发后全国紧张恐慌的氛围进行对比,如开篇的“羽檄如流星,虎符合专城。喧呼救边急,群鸟皆夜鸣”,鲜明地讽刺了发动战争的当权者,也让读者更直观地感受到战争带来的巨大破坏。用典:引用舜修文德、操舞干戚使有苗氏归服的典故,委婉地表达了诗人希望统治者偃武修文,以德服人,而不是轻易发动战争的愿望,也隐晦地批判了当下穷兵黩武的政策。夸张:“羽檄如流星”,将传递军情的羽檄比作流星,极言羽檄传递速度之快,突出了军情的紧急;“泣尽继以血”,说士兵与亲人告别时,眼泪流尽接着流出血来,夸大了悲伤的程度,深刻地表现出士兵与亲人分离时的悲痛欲绝和内心的绝望。这些夸张的描写,使诗歌的情感表达更为强烈,更能引起读者的共鸣,增强了诗歌的艺术感染力。
3. 分段赏析
“羽檄如流星,虎符合专城”两句是描写边疆战事紧急的开篇之景。“羽檄”即插着羽毛的紧急军事文书,诗人以“如流星”作比,生动展现出军情传递之迅速,仿佛流星划过夜空,刻不容缓。“虎符”作为调兵信物,握于掌管一方的将领手中,“合专城”表明将领凭借虎符调动兵力,奔赴边疆。短短两句,便勾勒出战争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将读者迅速带入到严峻的战争氛围之中。“喧呼救边急,群鸟皆夜鸣”两句进一步渲染战争的紧迫氛围。“喧呼”一词,形象描绘出求救之声嘈杂、急切,声声入耳,让人心焦。而“群鸟皆夜鸣”这一细节,更是以环境烘托的手法,展现出形势的危急。连栖息的群鸟都被这呼救声惊扰,在夜间纷纷鸣叫,侧面反映出人心惶惶的局面,强化了战争给人带来的不安与恐惧之感。“白日曜紫微,三公运权衡”两句描绘朝廷的安稳景象。“白日”光辉照耀着象征帝王宫殿的“紫微”,营造出一派光明、祥和之象。“三公”作为朝廷重臣,在朝堂之上运筹帷幄,掌控着国家的决策与权衡。此句与前文边地战事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凸显出朝堂与边疆境遇的巨大反差,也为后文揭示战争的不合理埋下伏笔。“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承接上句,进一步阐述太平盛世应有的状态。在理想状态下,天地遵循自然规律,和谐有序,四海之内皆能呈现出安宁、清平的景象。这两句看似与战争场景无关,实则表达了诗人对和平、稳定的向往,同时也暗示当下边疆战争打破了这种理想的和谐,引发读者对战争必要性的思考。“借问此何为?答言楚征兵”两句以问答形式,将话题引向战争的主体——征兵。诗人以好奇者的口吻发问,引出“楚征兵”的答案,直接点明此次战事是朝廷征兵,即将展开军事行动,使诗歌叙事更加流畅自然,也让读者清晰了解到战争的源头是朝廷的决策。“渡泸及五月,将赴云南征”两句明确了出征的时间与目的地。“渡泸”即渡过泸水,五月正值炎热之际,战士们却要在这样恶劣的时节奔赴遥远的“云南”作战。这一描述不仅体现出出征条件的艰苦,也暗示了战士们即将面临的艰难处境,让人为他们的命运担忧。“怯卒非战士,炎方难远行”两句刻画了出征士兵的状况。这些士兵并非训练有素、英勇无畏的真正战士,他们心中胆怯。而要前往的南方“炎方”,气候炎热、环境陌生,长途远行对他们来说更是艰难。这两句通过对士兵身心状态的描写,揭示出此次征兵的不合理性,士兵素质与作战需求不匹配,增加了战争失败的隐患。“长号别严亲,日月惨光晶”两句生动描绘出征士兵与亲人分别的悲惨场景。士兵们因即将奔赴战场,与父母离别时放声大哭,哭声震天。此时,连日月的光辉都仿佛因这悲伤氛围而黯淡凄惨。诗人以夸张和环境烘托的手法,将生离死别的痛苦表现得淋漓尽致,深刻反映出战争给普通家庭带来的巨大伤痛。“泣尽继以血,心摧两无声”进一步深化士兵与亲人分别的悲痛。亲人与士兵哭泣到眼泪流尽,继而泣出血来,悲伤到极致,身心俱疲,最后连哭声都发不出了。这种极致的情感描写,将战争对人性的摧残展现得入木三分,让读者深切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无情。“困兽当猛虎,穷鱼饵奔鲸”两句运用比喻手法,揭示出征士兵面临的绝境。将这些怯弱的士兵比作被困的野兽、穷困的鱼儿,而他们面对的敌人则如凶猛的猛虎、奔腾的鲸鱼。力量悬殊巨大,生动形象地展现出士兵们在战场上毫无胜算,只能任人宰割的悲惨命运,深刻批判了这场战争的不人道与不合理。“千去不一还,投躯岂全身?”两句直接点明战争的残酷结局。众多士兵出征,却几乎无人能够生还,投身战场又怎能保全性命?这两句以直白的语言,发出沉痛的质问,让人们清晰认识到战争给士兵带来的灭顶之灾,引发对战争意义的深刻反思。“如何舞干戚,一使有苗平!”两句借用典故,表达诗人的理想与呼吁。传说舜帝曾持干戚(盾牌和大斧,是舞蹈道具)进行舞蹈,感化了有苗部落,使其归顺。诗人在此发问,为何不能像舜帝那样,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争端,使边疆平定呢?此句收束全诗,既表达出对战争的厌恶,又展现出对和平的强烈渴望,升华了诗歌的主题,给人以深刻的思想启迪。
4. 作品点评
《古风(其三十四)》具有极高价值。它真实记录了天宝年间唐朝征讨南诏这一历史事件,为后人了解当时社会状况、战争背景提供了珍贵资料。诗中对百姓疾苦的深切同情以及对统治者穷兵黩武的批判,反映出深刻的社会现实,彰显人文关怀,让读者感受到那个时代人民的苦难与无奈。这首诗丰富了李白的诗歌创作题材与风格,体现其关注现实的一面,拓宽了浪漫主义诗人的创作视野。它也反映出唐朝特定时期的社会矛盾,是唐诗反映社会现实的典型之作,对研究唐朝诗歌发展及社会风貌有重要意义。诗中虽无名句流传,但如“困兽当猛虎,穷鱼饵奔鲸”这类比喻,将敌我力量悬殊刻画得入木三分;“长号别严亲,日月惨光晶。泣尽继以血,心摧两无声”对生离死别场景的描写,极具感染力,从听觉、视觉等多方面冲击读者心灵,展现出李白高超的诗歌创作技巧,是全诗亮点所在。
# 刘云:非蹊涉是境,不知其妙。若模写及此,则入神矣(“群鸟”句下)。
明高棅《唐诗品汇》
# 此篇咏付南诏事,责三公非人,黩武丧师,有慕益禹之佐舜。
明胡震亨《李杜诗通》
# 王琦注:萧士赟云:此诗盖讨云南时作也。首即征兵时景象而言。当此君明臣良、天清地宁、海内澹然、四郊无警之时,而忽有此举。问之于人,始知征兵者,讨云南也。乃所调之兵,不堪受甲,所谓驱市人而战之,如以困兽当虎,穷鱼饵鲸,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师之入矣。末则深叹当国之臣不能敷文德以来远人,致有覆军杀将之耻也。
清王琦《李太白全集》
# 当天宝之世,忽开边衅,驱无罪之人,置之必死之地,谁为当国运权衡者?“白日”以下四句,国忠之蒙蔽殃民,二罪可并案矣。
清查慎行《初白庵诗评》
# “大雅久不作”诸诗,非太白断不能作,子美亦未有此体。
清吴乔《围炉诗话》
# 炎月出师,而又当炎方,能无败之(“渡泸”四句下)?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
# “群鸟夜鸣”,写出骚然之状;“白日”四句,形容黩武之非。至于征夫之凄惨,军势之怯弱,色色显豁,字字沉痛。结归德化,自是至论。此等诗殊有关系,体近《风》《雅》;杜甫《兵车行》、《出塞》等作,工力悉敌,不可轩轾。宋人罗大经作《鹤林玉露》,乃谓:“白作为歌诗,不过狂醉于花月之间,社稷苍生,曾不系其心膂,视甫之忧国忧民,不可同年语。”此种识见,真“蚍蜉撼大树”,多见其不知量也。
清清高宗敕编《唐宋诗醇》
# 严云:“长号”一段,写得惨动。
清王琦《李太白诗醇》
# 李太白《古风》二卷,近七十篇,分欲为神仙者,殆十三四。或欲把芙蓉而蹑太清,或欲挟两龙而凌倒景,或欲留玉舄而上蓬山,或欲折若木而游八极,或欲结交王子晋,或欲高挹卫叔卿。或欲借白鹿于赤忪子。或欲餐金光于安期生。岂非因贺季真有"谪仙”之目,而固为是以信其说邪?抑身不用,郁郁不得志,而思高举远引邪?
宋葛立方《韵语阳秋》
# 《古风》两卷,多效陈子昂,亦有全用其句处。太白去子昂不远,其尊幕之如此。
宋朱熹《朱子语类》
# 按白《古风》五十九章,所言者世道之治乱,文辞之纯驳,人物之邪正,与夫游仙之术,宴饮之情,意高而论博,间见而层出,讽刺当乎理,而可以规戒者,得风人之体。三百篇一下,汉魏晋以来,官诗之大家数者,必归于白,出于天授,有非人力所及也。
明朱谏《李诗选注》
# 朱子云:太白《古风》自子昂《感遇》中来。然陈以精深,李以鸿朗。而陈有意乎古,李近自然。
明梅鼎祚、屠隆《李杜二家诗钞评林》
# 太白《古风》,其篇富于子昂之《感遇》,俭于嗣宗之《咏怀》,其抒发性灵,寄托规讽,实相源流也。似嗣宗诗旨渊放,而文多隐避,归趣未易测求。子昂淘洗过洁,韵不及阮、而浑穆之象,尚多包含。太白六十篇中,非指言时事,即感伤己遭,循径而窥,又觉易尽。此则役于风气之递盛,不得不以才情相胜,宣泄见长。律之德制、未免言表系外,尚有可议;亦时会使然,非后贤果不及前哲也。
明胡震亨《李杜诗通》
# 太白《古风》八十二首,发源于汉魏,而托体于阮公。然寄托犹苦不深,而作用间尚未尽委蛇盘礴之妙,要之雅道时存。
明陆时雍《诗镜总论》
# 阮嗣宗《咏怀》、陈子昂《感遇》、李太白《古风》、韦苏州《拟古》,皆得《十九首》遗意。于麟云:“唐无古诗而有其古诗。”彼仅以苏、李《十九首》为古诗耳;然则子昂、太白诸公非古诗乎?余意历代五古,各有擅长。
清宋荦《漫堂说诗》
# 太白《古风》较伯玉《感遇》似过为激楚之间,而韵度少减。“糟糠养贤才”“浮云蔽紫闼”,允涉径露。
清吴瑞荣《唐诗笺要》
# 《古风》五十九首非一时之作,年代先后亦无伦次,盖后人取其无题苦汇为一卷耳。
清赵翼《瓯北诗话》
# 太白《古诗》五十九首,是被放后蒿目时事,洞烛乱源,而忧谗畏讥,不敢显指。
清陈仅《竹林答问》
# 此六十八首,与陈拾遗《感遇》之作笔力相上下,唐诸人皆在下风。
宋刘克庄《后村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