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来乎":悲来了,
"悲来乎":悲来了,
"主人有酒且莫斟":主人有酒先不要斟,
"听我一曲悲来吟":听我唱一曲《悲来吟》。
"悲来不吟还不笑":悲来了不悲也不笑,
"天下无人知我心":天下有谁知我的心。
"君有数斗酒":您有数斗酒,
"我有三尺琴":我有一张三尺琴。
"琴鸣酒乐两相得":弹琴饮酒的乐处两相得到,
"一杯不啻千钧金":一杯酒下肚不亚于得到千两金。
"悲来乎":悲来了,
"悲来乎":悲来了,
"天虽长":天年虽然长,
# 天虽长:《老子》上篇第七章:“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
"地虽久":地年虽然久,
"金玉满堂应不守":金玉满堂人也不可能长守。
"富贵百年能几何":纵然富贵百年又怎样,
"死生一度人皆有":一生一死人人都会有。
"孤猿坐啼坟上月":免不了月下孤猿坐坟啼,
"且须一尽杯中酒":如此说还应再尽一杯酒。
"悲来乎":悲来了,
"悲来乎":悲来了,
"凤鸟不至河无图":凤鸟不来,河不出图,
"微子去之箕子奴":国运将衰,贤臣微子离开朝廷便出走,贤臣箕子佯装疯颠为人奴。
# 箕子:商纣王诸父。当时的贤臣。,微子:商纣王庶兄。
"汉帝不忆李将军":汉帝不封功臣李广为侯,
# 李将军:指李广。李广抗匈奴四十余年,大小七十余战,其下属多封侯,而李广终生不得爵位。
"楚王放却屈大夫":楚王放逐了忠臣屈大夫。
# 屈大夫:指屈原。屈原为春秋时楚国人,曾任左徒、三闾大夫。爱国直谏,遭谗被逐,投汨罗江而死。
"悲来乎":悲来了,
"悲来乎":悲来了,
"秦家李斯早追悔":秦相李斯如果早追悔,
# 李斯:楚上蔡人。战国末入秦为客卿,为秦王灭六国献策。秦始皇任为廷尉。始皇死,与赵高合谋逼死太子扶苏,立少子胡亥为二世皇帝。后为赵高忌,“腰斩咸阳市,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事见《史记·李斯列传》。
"虚名拨向身之外":就该把虚名抛向身外处。
"范子何曾爱五湖":范蠡何曾爱恋游五湖,
# 范子:即范蠡,春秋楚宛人,仕越为大夫,辅佐越王勾践灭吴。以勾践为人可与同患,难与处安,乃辞勾践,曰:“王其勉之,臣从此辞。”乘扁舟出三江,入五湖,人莫知其所适。见《吴越春秋》卷六《勾践伐吴外传》。
"功成名遂身自退":那是他功成名遂后保身的路。
"剑是一夫用":古人说,学剑是为一人用,
# 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书能知姓名":念书只需认姓名。
# 书:足以记名姓而已。
"惠施不肯干万乘":战国时的惠施不肯接受魏王所让的万乘之国,
# 惠施:《吕氏春秋·审应览·淫辞》:“魏惠王谓惠子曰:‘上世之有国,必贤者也。今寡人实不若先生,愿得传国。’惠子辞。王又固清曰:‘寡人莫有之国于此者也,而传之贤者,民之贪争之心止矣。欲先生以此听寡人也。’惠子曰:‘若王之言,则施不可而听矣。王固万乘之主也,以国与人犹尚可;今施布衣也,可以有万乘之国而辞之,此其止贪争之心愈甚也。’……惠子易衣变冠,乘舆而走。”
"卜式未必穷一经":汉朝的卜式也未必读完过一本经书。
# 卜式:汉河阳人,以牧羊致富,不习文章。武帝与匈奴作战,卜式屡以私财捐助朝廷,武帝任为中郎,后为御史大夫,终太子太傅。
"还须黑头取方伯":还是要趁年轻时争取闹个一方之长的官当当,
# 方伯:后泛指地方长官。
"莫谩白首为儒生":莫要做一辈子的白头书生啊。
# 谩:徒也,空也。
唐代浪漫主义诗人,“诗仙”
李白(701~762),唐代诗人。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静宁西南),出生于西域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附近),幼时随父迁至四川绵州昌隆县(今四川江油市)。李白与杜甫齐名,并称“李杜”,被后人誉为“诗仙”。其诗风雄奇豪放,想象丰富,语言流转自然,音律和谐多变。善于从民歌、神话中吸取营养和素材,构成其特有的瑰玮绚烂色彩,是屈原以来最具有个性特色和浪漫精神的诗人,达到了盛唐诗歌艺术的巅峰。代表作品有《蜀道难》《行路难》《梦游天姥吟留别》《静夜思》《早发白帝城》《将进酒》《望庐山瀑布》等。有《李太白集》传世。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杂曲歌辞·悲歌行》是唐代伟大诗人李白创作的一首古诗。这首诗聚焦于诗人对社会现实的深刻洞察与自我情感抒发。全诗以四个“悲来乎,悲来乎”为明显标识,分为四段。开篇首段,诗人直抒胸臆,在宴会场景下,倾诉内心深处的孤独寂寞。第二段,诗人深入探讨富贵与生死话题,展现其对人生价值的思考。第三段,巧妙运用孔子、微子、李广、屈原等历史人物典故,为古之怀才不遇者呐喊,更是借此抒发自身怀才不遇的愤懑。末段依旧用典,以恣肆文笔对封建社会压抑人才的现象予以强烈批判。
2. 写作手法
直抒胸臆:诗中多次出现“悲来乎,悲来乎”这样直接表达悲叹的语句,开篇就直截了当地抒发内心的悲苦情感,让读者强烈地感受到诗人内心的愤懑和哀伤,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情绪传递给读者。借景抒情:诗人也通过对一些景象的描写来寄托情感,如诗中的一些环境描写,虽不是单纯的写景诗,但通过特定的景象营造出一种悲凉的氛围,衬托出诗人内心的悲愁,使情感表达更加深沉、含蓄。用典:诗中大量运用了孔子、微子、李广、屈原等诸多历史人物的典故。借这些历史人物的遭遇,来为古人也为自己的怀才不遇鸣不平,将自己的人生感慨与历史人物的命运相融合,拓展了诗歌的意境和内涵,使诗歌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也更有力地表达了诗人对社会现实的不满和哀叹,增强了诗歌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3. 分段赏析
《悲歌行》开篇以“悲来乎,悲来乎”直抒胸臆,这是李白诗歌惯用的抒情手法,如《将进酒》以“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起笔,营造出时光飞逝、人生易逝的深刻感悟。在这场酒宴中,李白伊始便高叹悲愁,尽显其诗歌中天真率直的特质。钱钟书曾言“唐诗多以风情神韵擅长”,袁行霈也指出“盛唐诗歌的气来、情来、神来,在李白的乐府诗歌和绝句中发挥得淋漓尽致”,李白诗句常常脱口而出,直言不讳,极少有思虑避讳与伪饰。“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一曲《悲来吟》,倾诉出李白内心的孤独与寂寥。“悲来不吟还不笑,天下无人知我心”,彼时已至暮年的李白,往昔的理想抱负与万丈豪情,或许都已随曾经的大唐盛世消逝在岁月长河之中。站在盛唐诗歌巅峰,其潇洒不羁的个性注定了“高处不胜寒”。经历安史之乱,盛唐气象渐衰,他的寂寞心境无人能懂。然而,“琴鸣酒乐两相得,一杯不啻千钧金”,宴会氛围旋即转为热烈,这与《将进酒》里“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的情感格调相似,瞬间的情感转变在李白诗作中屡见不鲜。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盛唐诗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李白性格纯真,感情奔放随性,不为外物所扰。于此也可看出,“酒”在李白诗歌里意义非凡,既是精神寄托的意象,也是挥洒豪情的凭借。李白豪放洒脱,酒助其冲破清规戒律,造就酣畅恣肆、奔腾雄奇的艺术风格。林庚在《唐诗综论》中提到,李白的诗歌个性不仅体现在日月风云、黄河沧海等壮阔境界中,酒和月更是其日常生活里重要的精神伴侣,塑造了他“诗仙”与“狂客”的形象,同时“酒”也是他因儒道互补思想,在现实建功受阻后,遁世游山、寄情山水的工具。第二段同样以“悲来乎,悲来乎”起兴,表达李白对富贵和生死的观点。“天虽长,地虽久”源自《老子》上篇第七章“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金玉满堂应不守,富贵百年能几何”则出自《老子》上篇第九章“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李白在此表明其富贵观,类似儒家“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以及道家任性自然、不刻意追求的态度,恰似他在《将进酒》中“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所展现的,其浪漫洒脱的心境使其看淡金钱,为求“人生得意须尽欢”,不惜用“五花马,千金裘”换美酒。有人认为这是及时行乐的消极思想,实则是他纯真率直性格的体现。道家崇尚无为不争,身为“诗仙”的李白不会被世俗富贵束缚,追求的是超脱尘世的潇洒。在生死问题上,李白深受道家思想影响,秉持生死有命、顺其自然的态度。虽早年曾追求长生不老,但暮年历经世事变迁,对生命有了更本质的认知。“死生一度人皆有,孤猿坐啼坟上月”,正如《红楼梦》中《好了歌》所云“古今将相今何处,荒冢一方淹没了”,不必深究生死奥秘,“且须一尽杯中酒”来得更为洒脱畅快。最后一段堪称李白一生理想与现实矛盾冲突的生动写照。李白身负傲世之才,又逢开元盛世,“盛唐士人积极入世、进取的人生态度,在李白身上被理想化了”。他有着强烈的“济苍生”“安社稷”的儒家用世思想,却既不屑于白首苦读经史走科举入仕之路,也不愿投身军旅奔赴边塞,而是寄望于风云际会。其浪漫主义诗人的气质,决定了对功名伟业的独特追求,一直仰慕鲁仲连、范蠡、郦食其等能凭一己之力建立不朽功勋之人。
# 唐末五代文章衰陋,诗有贯休,书有亚栖。村俗之气,大率相似。如苏子美家收张长史书云:“隔帘歌已俊,对坐貌弥精。”语既凡恶,而字无法,真亚栖之流。近见曾子固编《太白集》,自谓颇获遗亡。而有《赠怀素草书歌》及‘笑矣乎’、‘悲来乎’数首,皆贯休已下词格。二人皆号有识者,故深可怪。白乐天赠徐凝,韩愈赠贾岛之类,皆世俗无知者所托,不足多怪。
元萧士赟
# 徐火通 《李翰林集》云:“苏东坡谓李太白集中‘笑矣乎’、‘悲来乎’及《赠怀素草书》数诗决非太白作,为唐五代贯休、齐己辈诗。此苏公望太白过高,非真知太白者。太白豪宕,歌行中率易之句时见笔端,不独此数诗也。又谓太白或有妄庸假托,子美断无伪撰。此亦尊杜之过,非确论也。后世学杜者众矣,岂无一篇相肖,杂于集中而莫辨者邪?”
明末清初黄宗羲《明文海》卷二五三
# 太白七古想落天外,局自变生;大江无风,波浪自涌;白云从容,随风变灭;此殆天授,非人可及。集中如《笑矣乎》、《悲来乎》、《怀素草书歌》等作皆五代凡庸子所拟,后人无识,将此种入选。嗷訾者指太白为粗浅人作俑矣。读李诗者于雄快之中得其深远宕逸之神,才是谪仙人面目。”《说诗晬语》卷一:“太白七古,想落天外。……集中《笑矣乎》、《悲来乎》、《怀素草书歌》等作,开出浅率一派。王元美称为百首以后易厌,此种是也。或云此五代庸子所拟。”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卷六
# 今此二诗(指《笑歌行》与此篇)躁急之情溢于言表,而了无回环往复之致,断非白作。
近现代詹锳《李白诗文系年》
# 《笑歌行》和《悲歌行》两诗,自宋代苏东坡以来,专家们都认为“断非太白作”。其实这个断案,下得真是武断。这两首诗,还有其他的诗如《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之类,彻底打破了“温柔敦厚”的老教条,正突出李白的积极性的一面,断为伪作是老教条的幽灵在作怪。
现代郭沫若《李白与杜甫》
# 诗中有句云:“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孤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似已知余日无多矣。”
现代安旗、薛天纬《李白年谱》
# 此诗(指《笑歌行》)及《悲歌行》一首,各家定为伪作之理由,皆依苏轼之评语,而并无实证。姑仍存入集中,定为存疑之作。
不详詹本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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