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鹅飞洛阳":双鹅飞出洛阳兆示凶像,
"五马渡江徼":五马渡江只因为中原变乱。
# 徼:边界。
"何意上东门":哪里能想到上东门那些胡雏,
"胡雏更长啸":又一次长啸引起战火连天。
"中原走豺虎":中原大地豺虎奔腾,
"烈火焚宗庙":烈火焰焰焚烧宗庙。
"太白昼经天":太白金星白昼经天,
# 太白昼经天:称太白金星昼出经天上为祸。
"颓阳掩余照":太阳无光余照惨淡。
"王城皆荡覆":京师王城倾破荡平,
"世路成奔峭":奔走世路艰难险阻。
# 奔峭:崎岖险峻。
"四海望长安":天下四海尽望长安,
# 四海望长安:此说长安已乱,无所可笑。
"颦眉寡西笑":只见长安已乱人人流泪不再向西而笑。
"苍生疑落叶":苍生百姓如似落叶相飘,
"白骨空相吊":尸体白骨之间相互凭吊。
"连兵似雪山":朝廷部伍相连如雪山似的强大,
"破敌谁能料":但能否破敌谁能预料。
"我垂北溟翼":我低垂大鹏双翼难以施展才华,
# 北溟翼:此指施展才能。北溟,即北冥。
"且学南山豹":暂且先学南山之豹隐雾避害。
# 南山豹:此指全身远害。
"崔子贤主人":崔县令您真是位贤明的主人,
"欢娱每相召":每有欢娱必然召呼我来。
"胡床紫玉笛":坐胡床吹紫玉笛,
# 胡床:可折叠的坐倚。
"却坐青云叫":那笛声如来自青云嘹亮昂扬。
# 青云叫:指笛声如来白云端。
"杨花满州城":暮春时石杨花开满州城,
"置酒同临眺":摆下酒肴同去观眺。
"忽思剡溪去":忽然动念要到剡溪去游,
# 剡溪:在剡县南,溪有二渡,一出天台,一出武义。
"水石远清妙":那儿水清石妙境色空远。
"雪尽天地明":白昼时分天地明亮如同雪色相映,
"风开湖山貌":轻风徐来溯光山色妍容尽展。
"闷为洛生咏":烦闷之时学学洛生吟咏诗歌,
# 洛生咏:洛阳一带书生吟味诗歌之声,其声重浊。
"醉发吴越调":酒醉之后漫唱吴越歌曲。
# 吴越调:吴越歌曲。
"赤霞动金光":清晨时分朝霞发出金光,
"日足森海峤":傍晚时刻太阳垂落海边,高山一片森然。
# 海峤:近海高山。
"独散万古意":我独自一人消散万古的忧愁,
"闲垂一溪钓":闲来垂钓小溪之旁。
"猿近天上啼":猿猴在近处又似在天上啼叫,
"人移月边棹":摇桨划船似乎驰向月边。
"无以墨绶苦":别以官职印绶来苦累自身,
# 墨绶:官印的黑色丝带。
"来求丹砂要":去追求护火炼丹的要诀吧!
# 丹砂要:炼丹要诀。
"华发长折腰":如此华发还为区区五斗米折腰,
"将贻陶公诮":将要被陶渊明笑话的啊!
# 陶公:陶渊明,东晋隐士、大文学家,曾说“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于是辞去彭泽县令。
唐代浪漫主义诗人,“诗仙”
李白(701~762),唐代诗人。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静宁西南),出生于西域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附近),幼时随父迁至四川绵州昌隆县(今四川江油市)。李白与杜甫齐名,并称“李杜”,被后人誉为“诗仙”。其诗风雄奇豪放,想象丰富,语言流转自然,音律和谐多变。善于从民歌、神话中吸取营养和素材,构成其特有的瑰玮绚烂色彩,是屈原以来最具有个性特色和浪漫精神的诗人,达到了盛唐诗歌艺术的巅峰。代表作品有《蜀道难》《行路难》《梦游天姥吟留别》《静夜思》《早发白帝城》《将进酒》《望庐山瀑布》等。有《李太白集》传世。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五言古诗,也是一首酬赠诗。诗前半部分沉郁悲愤,描绘安史之乱中中原的破败,豺虎肆虐、宗庙被焚,尽显时局动荡与民生疾苦。后半部分风格一转,写与崔宣城交往之欢,及对剡中清幽的向往,欲避乱隐居,还劝友人莫为仕途折腰。此诗借赠别,将忧国伤时与个人情志、真挚友情融合,展现复杂心境。
2. 写作手法
用典:诗中“双鹅飞洛阳,五马渡江徼”“无以墨绶苦,来求丹砂要。华发长折腰,将贻陶公诮”等多处使用典故。“双鹅飞洛阳”“五马渡江徼”出自《晋书》,暗示安史之乱前的动荡局势及晋室南渡的历史相似性,为诗歌增添了历史厚重感。“墨绶”指代官职,“陶公”指陶渊明,用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典故,劝崔宣城不要为官职所累,使表达更委婉、更有深度。借景抒情:诗人通过对自然景象的描绘来抒发情感。如“雪尽天地明,风开湖山貌”,描绘了雪后天地明亮、风拂湖山的清新开阔之景,借此表达了诗人对剡中隐居生活的向往和对宁静自然的喜爱之情。“杨花满州城,置酒同临眺”,杨花飘满州城的景象,烘托出与友人置酒临眺时的复杂心情,既有当下的欢娱,又有对未来的思考。对比:诗的前半部分描写中原战乱的惨状,“中原走豺虎,烈火焚宗庙”“苍生疑落叶,白骨空相吊”,展现出社会的动荡、百姓的苦难;后半部分写打算前往剡中避乱及在宣城与崔宣城的交往,“胡床紫玉笛,却坐青云叫”“忽思剡溪去,水石远清妙”,呈现出一种相对闲适、美好的生活场景和对未来隐居生活的憧憬。前后形成鲜明对比,突出了诗人对和平、宁静生活的渴望,以及对战乱的厌恶。象征:“太白昼经天,颓阳掩余照”中,“太白”星在古代常被视为战乱、灾荒的象征,这里暗示了安史之乱给国家和人民带来的灾难。“颓阳”则象征着唐王朝在战乱中的衰落,形象地展现出当时社会的动荡和衰败。夸张:“连兵似雪山,破敌谁能料”运用了夸张的手法,将连绵的兵戈比作雪山,极言战争规模之大、局势之严峻,强调了战争的残酷和难以预测,突出了诗人对时局的担忧和无奈。
3. 分段赏析
从整体内容审视,此诗清晰地由前后两个部分构成。前一部分为概述时势,从开篇绵延至“破敌谁能料”;后一部分抒写情志,自“我垂北溟翼”起笔,直至诗篇终结。前者是因,后者是果。诗的第一部分,诗人先以灵动之笔,接连运用四句诗,嵌入三个源自《晋书》的典故,精准勾勒出安史之乱前夕的种种征兆。“双鹅飞洛阳”,源于晋怀帝永嘉元年(307年)二月,洛阳东北步广里突发地陷,黑白双鹅惊现,随后刘元海、石勒祸乱纷起;“五马渡江徼”,取自太安年间童谣“五马游渡江,一马化为龙”,旋即中原大乱,琅琊、汝南等五王奔赴江东,元帝得以承继大统;“胡雏更长啸”,典出石勒十四岁时,于洛阳上东门倚墙呼啸,王衍见之,断言其有奇志,恐为天下大患。这三则典故,宛如三幅生动的历史剪影,栩栩如生地呈现出安禄山叛乱前,那如阴霾般笼罩的紧张氛围,“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扑面而来。事态的发展果如预兆所示,安禄山拥兵自重,旋即率领凶悍的叛军,如饿狼猛虎般肆虐中原大地,无情地焚烧了唐朝历代帝王的宗庙。叛军行径嚣张,白昼行凶,致使连那西斜的夕阳,都似因恐惧而收敛了余晖。往昔威严的帝王之都洛阳,瞬间沦陷敌手,整个世道仿佛陡然化作险峻陡峭的山峰,局势叵测难料。曾经民间流传的“人闻长安乐,出门向西笑”,此刻却成了对残酷现实的辛辣嘲讽。而最令人痛心疾首的,当属战火中百姓的悲惨命运。他们被迫卷入杀戮的漩涡,或沦为刀下亡魂,或被驱策杀人,一时间尸骨遍野,生命如风中残叶,渺小脆弱,纷纷凋零。目睹这连绵不绝的战火,诗人眺望时局,满心忧虑,不禁发出“破敌谁能料”的深沉怅叹。这一段描绘,真实地还原了那个战火纷飞、哀鸿遍野的乱世,读来令人惊心动魄,而诗人对时局的忧心忡忡、对民生的深切关怀、对社稷的拳拳眷恋,也悄然融入字里行间。面对这般局势持续恶化的严峻现实,一贯以济天下、救苍生为己任的诗人,虽心怀拯救百姓于水火的宏伟抱负,却在当时的现实中,寻不到实现此抱负的可行路径,内心满是矛盾与纠结。“我垂北溟翼”一句,恰似一道微光,泄露了诗人平定战乱、拯救苍生的壮志雄心。“北溟翼”典出《庄子・逍遥篇》,其中描绘北冥之鱼化为鹏鸟,其翼若垂天之云。李白曾作《大鹏赋》,常以大鹏自比,诗中亦多有此类意象。在此处描述安史之乱惨状后复用此典,其志不言而喻。然而,诗作于天宝十五载(756年)春,彼时局势仍在急剧恶化,平叛力量尚未凝聚,更未付诸行动,诗人眼前一片迷茫,难以觅得出路,故而只能选择避乱隐居,以待时机。“且学南山豹”一句,恰如其分地展现出诗人这种以屈求伸的心境。“南山豹”典出《列女传》,陶答子妻言南山有玄豹,遇雾雨七日不下食,只为润泽皮毛、成就斑纹,以此远避灾祸。诗人在此借用“藏而远害”之意,但其“藏”并非消极无为的逃避,而是如同玄豹润泽皮毛般,默默积聚力量,修养品行,静候时机成熟,大展宏图。这两句诗宛如桥梁,在内容上承接上文的乱世描述,开启下文的情志抒发,是串联起前后两部分的关键纽带。紧接着,诗人笔锋一转,以轻快活泼的笔触,记述了在安徽宣城与崔钦共度的欢乐时光。“欢娱每相召”,寥寥数字,便勾勒出诗人与崔钦交往频繁、相处融洽的亲密场景。二人于胡床之上,手持紫玉笛,仰天高声长啸;城中杨花纷飞,如雪花般漫天飘舞,他们把酒临风,凭栏远眺,友人之间自在随性、无拘无束的画面跃然纸上,令人心生向往。随后,诗人以“忽思”一词,巧妙过渡,将笔触转向对即将前往的剡中风光的想象与描绘。剡中之地,水石清幽绝妙,白雪皑皑,天地澄澈明亮,清风徐来,湖光山色渐次展开,一幅如诗如画、旖旎多姿的江南美景图徐徐铺陈,读之令人心驰神往。“闷为洛生咏”,诗人自述在心情烦闷之时,将通过吟诵诗书来排遣愁绪。所谓“洛生咏”,据《世说新语・轻诋篇》刘孝标注,是指洛下书生诵读时声音重浊,此处借指吟诗作文。此句与下句相互映衬,表明诗人虽即将避地剡中,过上闲适旷达的生活,但内心实则波澜起伏,难以平静,需借助诗酒来宣泄心中的烦闷。正因有这两句作为铺垫,诗人才得以将想象中避地剡中后,垂钓溪边、月下泛舟的隐居生活,描绘得既悠然闲适,又透露出几分无奈与被迫。这其中,也隐隐蕴含着前文提及的“藏”字深意。诗的最后四句,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诗人一贯重性情、轻利禄的高尚品格,同时也可看作是对友人崔钦的诚挚劝慰。诗人珍视与崔钦之间无拘无束的情谊,却对他为仕途奔波、“华发长折腰”的状态深感惋惜,劝诫他莫要为官场禄位所累,不妨探寻道家清静无为的精妙,否则恐会如陶渊明般,因屈从于官场而遭人诟病。诗人巧妙运用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辞官的典故,将自己经乱后将避地剡中,留赠崔宣城的肺腑之言,委婉而深情地娓娓道来,言简意赅,意蕴深长,颇见深情。
4. 作品点评
纵观全诗,前后风格仿若云泥之别。开篇沉郁顿挫,满是悲愤,诗人以如椽巨笔绘出安史之乱时“苍生疑落叶,白骨空相吊”的人间惨象,笔触饱蘸血泪。后半部分却笔锋轻转,明快清新,写与崔钦交游之乐及对剡中的向往,情谊满溢。看似格格不入,实则过渡无痕,借“我垂北溟翼,且学南山豹”巧妙勾连。全诗紧扣题意,恰似潺潺溪流,一路淌出对友人的深情,是一篇情深意切的临别赠言。
# 太白五言古长篇,如“门有车马宾”、“天津三月时”、“忆昔作少年”、“一身竟无托”、“昔闻颜光禄”、“鸾乃凤之族”、“我昔钓白龙”、“双鹅飞洛阳”、“吴地桑叶绿”、“淮南望江南”、“化城若化出”、“钟山抱金陵”等篇,兴趣所到,瞬息千里,沛然有余。然与子美各自为胜,未可以优劣论也。或以此倾倒为嫌,而取其含蓄蕴藉者,非所以论太白也。
明许学夷《诗源辨体》
# 奇辞络绎,行以苍峭之气,直达所怀,绝无长语。谢朓惊人,此故不减。吴昌祺曰:悲壮处,亦《七哀》之遗。
清爱新觉罗·弘历《唐宋诗醇》
# 严云:一派空明,置身其中,可使形神俱化也(“雪尽”二句下)。结得冷绝。谢叠山曰:梁虞骞诗:“落晖散长足,细雨织斜文。”太白亦用其字,然其惊人泣鬼,则刘协所谓自铸伟辞,前无古人者乎!
不详近藤元粹《李太白诗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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