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感故物":人总是对旧物怀有感情,
"百年多离忧":人生百年之中多的是离别与忧愁。
"桑下住三宿":即便在桑树下住上三夜,
"应者犹迟留":心性相应的人也会生出留恋之意。
"矧兹方丈室":何况这方丈大小的牢房,
"屏居二春秋":我已像隐居般在此度过了两个春秋。
"夜眠与昼坐":日夜在这里睡眠、端坐,
"隤乎安楚囚":无奈地安于做一个被囚禁的人。
"自罹大雨水":自从遭遇那场大雨,
"圜土俱汤舟":监狱被洪水淹没如同行船。
"此身委传舍":这身躯就像寄放在旅舍,
"迁徒无定谋":迁徙不定没有安稳的计划。
"去之已旬月":离开这里已经一个月,
"宫室重绸缪":牢房重新修缮得整整齐齐。
"今夕果何夕":今夜究竟是什么日子,
"复此搔白头":我又在这里搔着白头。
"恍如流浪人":恍惚间像个流浪的人,
"一旦归旧游":忽然回到曾经停留的地方。
"故家不可复":旧时的家园已无法恢复,
"故国已成丘":故国也已成了荒丘。
"对此重回首":面对此景再次回首往事,
"汪然涕泗流":忍不住泪水纵横。
"人生如空花":人生就像虚幻的花朵,
"随风任飘浮":任凭风吹荡飘浮无定。
"哲人贵知命":明智的人看重顺应天命,
"乐天复何求":安于天道还能有什么奢求呢。
南宋著名大臣、文学家
文天祥(1236 ~ 1283),南宋大臣、文学家 。初名云孙,字履善,又字宋瑞,号文山,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宋理宗宝佑年间进士,官至丞相,封信国公。临安危急时,他在家乡召集义军,坚决抵抗元兵的入侵。后被俘遇害。文天祥的文学创作以元军攻陷临安为界,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多咏物应酬之作,后期诗歌多出于颠沛流离中,反映社会现实和表现民族气节,诗作直抒胸臆、慷慨激昂。名篇有《过零丁洋》《正气歌》等。著有《文山先生全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五言古诗,也是一首感怀诗。整首诗描绘了诗人重还牢狱的情景,营造出哀伤、感慨的氛围,表达了诗人对家国破碎的悲痛之情,以及在困境中对命运的思索与自我劝解。
2. 写作手法
比喻:“人生如空花,随风任飘浮”将人生比作空花,随风飘浮,生动形象地表达出人生的虚幻和无常,如同空中之花,没有根基,随风飘荡,深刻地体现出诗人对人生的感悟。直抒胸臆:“故家不可复,故国已成丘。对此重回首,汪然涕泗流”,直接表达了诗人面对故家、故国已不复存在的悲痛,毫不隐晦地抒发内心的哀伤,让读者深切感受到诗人的痛苦,使情感真挚动人,增强了诗歌的感染力。细节描写:“夜眠与昼坐”,诗人通过“夜眠”与“昼坐”这两个简洁却生动的细节,勾勒出在狱中日夜单调、乏味的生活状态。“圜土俱荡舟”,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狱中遭受洪水的场景。“俱荡舟”这一细节,生动地呈现出牢狱被洪水淹没,四处汪洋,众人仿佛置身于飘荡的舟船之中的画面。用典:“隤乎安楚囚”,“楚囚”出自《左传・成公九年》,楚国乐官钟仪被俘,仍戴着楚国的帽子,弹奏楚国的音乐,被称为“楚囚”,文天祥以“楚囚”自比,表明自己虽身处困境,依然坚守着自己的气节与操守。“哲人贵知命,乐天复何求”,“乐天知命”,出自《周易・系辞上》“乐天知命,故不忧”,指安于自己的处境,由命运安排,有一种豁达、顺应自然的人生态度。诗人以这种“乐天知命”的观念来宽慰自己,在悲痛与无奈中寻求一种超脱。
3. 分段赏析
开篇“人情感故物,百年多离忧”以议论起笔,奠定全诗情感基调。“人情感故物”点出人之常情中对旧物的眷恋,“百年多离忧”则感慨人生百年中离别与忧愁居多,两句总起,既引出下文对具体境遇的叙述,又暗含深沉的身世之叹。“桑下住三宿,应者犹迟留”化用典故,深化对居所的情感。“桑下住三宿”出自《后汉书》,写人对短暂停留的地方尚且留恋,“应者犹迟留”则强调即便只是顺应常理,也会生出不舍,用典故委婉表达自己对所居之处的深厚情感,为下文写狱中生活做铺垫。“矧兹方丈室,屏居二春秋”承接上文,交代狱中生活的时长与环境。“矧兹”意为况且,“方丈室”形容牢房狭小,“屏居二春秋”点明在狱中隐居般度过了两年,以“方丈室”的狭小与“二春秋”的漫长对比,凸显狱中生活的艰难与漫长,更显对此处复杂的情感。“夜眠与昼坐,隤乎安楚囚”描绘狱中日常状态,展现内心的隐忍。“夜眠与昼坐”写日复一日的牢狱生活,“隤乎安楚囚”则以“楚囚”自比,写自己安然接受囚徒身份的状态,看似平静的叙述中,暗含着被迫隐忍的无奈。“自罹大雨水,圜土俱荡舟”转向变故,写牢狱因水灾被毁的情景。“自罹大雨水”交代遭遇大雨之灾,“圜土俱荡舟”形容监狱被水淹没,如同行船一般,用夸张的笔法写出灾情的严重,为下文的迁徙做铺垫。“此身委传舍,迁徙无定谋”写灾后迁徙的漂泊感。“此身委传舍”将自己的身体比作寄放在旅舍中的物品,“迁徙无定谋”则写多次迁徙没有固定的计划,生动展现出灾后流离失所、身不由己的境遇,强化了漂泊感。“去之已旬月,宫室重绸缪”写离开后监狱重修的情况。“去之已旬月”点明离开已过一个月,“宫室重绸缪”则写牢房重新修缮整齐,客观叙述中暗含对世事变迁的感慨,为“复还”做铺垫。“今夕果何夕,复此搔白头”写重回狱中时的复杂心绪。“今夕果何夕”以问句抒发重回故地的恍惚,“复此搔白头”则通过“搔白头”的动作,刻画内心的茫然与愁苦,将重回的感慨具象化。“恍如流浪人,一旦归旧游”以比喻手法,写重回故地的感受。“恍如流浪人”将自己比作漂泊的游子,“一旦归旧游”则写突然回到曾经停留的地方,用“流浪人归旧游”的比喻,生动传达出重回狱中时既熟悉又陌生的复杂情感。“故家不可复,故国已成丘”由个人境遇扩展到家国之痛,情感陡然沉重。“故家不可复”写自家已无法恢复,“故国已成丘”则悲叹国家已沦为废墟,两句从家到国,层层递进,将个人的不幸与国家的命运紧密相连,悲痛之情愈发深切。“对此重回首,汪然涕泗流”描绘悲泣的场景,直抒胸臆。“对此重回首”写面对眼前景象再次回望过去,“汪然涕泗流”则以“涕泗流”的细节,刻画泪水纵横的悲戚模样,将前文压抑的情感尽情释放,感染力极强。“人生如空花,随风任飘浮”以比喻写人生感悟,流露虚无之感。“人生如空花”将人生比作虚幻的花朵,“随风任飘浮”则写人生如花朵般任随风吹荡,无法自主,在极度的悲痛后生出对人生无常的感慨,情感转向沉郁。结尾“哲人贵知命,乐天复何求”以哲思收束,展现精神的坚守。“哲人贵知命”写明智的人重视顺应命运,“乐天复何求”则表达安于天命、除此之外别无他求的心境,在绝望中透出一种坚韧的乐观,让全诗的情感在悲怆中留有一丝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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