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下天高秋水清":白露降了,秋空高远,江水澄清,
# 水:一作气。,天高:一作空山。,露下:夜露降下。
"空山独夜旅魂惊":独自在空山在深夜旅魂震惊。
# 旅魂:旅情,客居他乡的情怀。,空山:寂静的山中,指山城夔州。
"疏灯自照孤帆宿":岸边眠宿着孤帆的暗影,空自映照水上的是散落的疏灯,
# 疏灯:指江边稀疏的渔火。
"新月犹悬双杵鸣":一弯新月扰自高悬天上,山上不时传来捣衣双杵的鸣声。
# 双杵:古时女子捣衣,二人对坐,各持一杵。
"南菊再逢人卧病":从客居云安算起,至今已两度与秋菊重逢,可叹我依旧卧病在山城,
# 南菊再逢:杜甫离成都后,第一个秋天在云安,第二个秋天在夔州。菊:一作国。
"北书不至雁无情":北方故乡的书信至今没有捎来,南飞的大雁啊怎么这般无情。
# 雁无情:古称鸿雁传书,衡山有回雁峰,人未过衡州而无书信,故言雁无情。,至:一作到。,北书:故乡的书信。
"步蟾倚杖看牛斗":我拄着拐杖独自徘徊在屋檐下面,久久地久久地遥望牛斗二星,
# 牛斗:二十八宿中的“牛宿”和“斗宿”,二星都在银河的旁边。,步蟾:一作步檐。檐下的走廊。步,古代量度单位,以五尺为一步。
"银汉遥应接凤城":那遥远的银河,仿佛一直延伸连接着长安城。
# 凤城:秦穆公之女吹箫,凤降其城,因号丹凤城。其后,即称京城为凤城。此指长安。,银汉:银河。
唐代现实主义诗人,“诗圣”
杜甫(712~770),唐代诗人。字子美,祖籍襄阳(今湖北襄阳),生于巩县(今河南巩义)。因居长安时期,曾一度住在城南少陵附近,自号少陵野老;肃宗至德间,曾任左拾遗;在成都时被荐为节度参谋、检校工部员外郎。世称杜少陵、杜拾遗、杜工部。一生坎坷,仕途不顺,经历安史之乱,见证了唐朝由盛转衰。杜甫与李白并称为“李杜”(“大李杜”),被后人誉为“诗圣”,是中国古典诗歌成就的集大成者,其诗被称为“诗史”。杜甫的诗作包含了大量的时事政治诗,或陈述政见,或揭发统治者的荒淫残暴,或寓言讽兴,或对穷苦人民表示同情关怀。他善于运用各种诗歌形式,尤长于律诗,风格多样,以沉郁为主;语言精练,具有高度的表达能力。杜甫继承和发展了《诗经》以来注重反映社会现实的文学传统,成为中国古代诗歌艺术发展的又一高峰。代表作品有《兵车行》《春望》《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秋兴八首》等。著有《杜工部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七言律诗,也是一首行旅诗。描绘了秋夜客舍中诗人的所见所感,营造出一种孤寂、凄凉的氛围,抒发了诗人漂泊异乡的孤独、思乡之情以及因病而生的哀愁。
2. 分段赏析
首联“露下天高秋水清,空山独夜旅魂惊”,以景入题,描绘出山城深秋夜晚的环境。首句点出季节与景物,次句交代时间和人物。秋日夜空清朗,更显景物凄清、气氛幽静。夜色渐深,露水悄然凝结滴落,楼下江水静静流淌,周遭山峰如巨人般矗立。夜风轻拂,一切都柔和安详,可这寂静幽美的景致,却触动了游子的心弦,引发出万千愁绪。颔联“疏灯自照孤帆宿,新月犹悬双杵鸣”,进一步刻画夜景:远处长江水面上,几点灯火零星闪烁,那是夜泊的客船与渔舟;新月高悬,万籁俱寂时,城中传来阵阵捣衣的砧杵声,在夜空回荡。这两句与上联的景物相衬,让画面更显优美。画面中,高天深蓝,疏灯飘忽,月光柔和,空山黝黑。秋夜、碧空、新月、露珠、江水、渔火、山峰相互映照,再加上断断续续的捣衣声,怎能不触动诗人客居异乡的无限愁肠?颈联“南菊再逢人卧病,北书不至雁无情”,由景转情。“南菊再逢”指诗人从成都东下至今已近两载。杜甫于永泰元年(765)四月携家东下,当年秋天抵达云安后,因肺病、风痹等症复发留居养病,次年夏初才到夔州,秋日又从山腰客堂迁到西阁,故有“南菊再逢”之说。此时诗人除肺病、风湿痹症外,还患糖尿病,因而说“人卧病”。“南菊再逢人卧病”,刻画出诗人流落他乡、病卧山城的无限悲凄处境与心情。因时局动荡、战事不断,诗人许久未收到故乡亲人的来信。夔州在长安、洛阳之南,故乡的来信故称“北书”。“北书不至”本有具体缘由,此处却说“雁无情”,达到了意在言外、余味无穷的艺术效果。尾联“步蟾倚杖看牛斗,银汉遥应接凤城”,由个人身世写到思乡之情。上句写诗人走到室外,倚杖在屋檐下漫步,仰望星斗;下句写由银河想到长安,流露思乡之情。“步檐”与西阁呼应,“倚杖”与“人卧病”照应。从“牛斗”到“银汉”,再从“银汉”到“凤城”,层层递进地展现出诗人从仰望星斗到眺望故国的过程。诗人对长安的无尽思念,就蕴含在这位伫立檐下、倚杖远眺的老者形象之中。
3. 作品点评
仇兆鳌曾指出,这首诗在内容上与《秋兴八首》相近,可视为八首诗的总括。不过二者在艺术上各有特色:《秋兴八首》写景壮丽、气魄雄浑,抒发诗人对人生的执着追求与对祖国命运的深切关怀,风格更显沉郁悲壮,所倾吐的爱国热忱也更为深沉博大。这首诗则以如画景致寄托思乡之情,体现出杜诗精警凝练、清丽含蓄的风格。将其与《秋兴八首》对比,能进一步体会杜诗同中存异的创作风貌,汲取丰富的艺术养分。
# 此诗中四句自是一家句法。.....山谷得之,则古诗用为“沧江鸥鹭野心性,阴壑虎豹雄牙须”,亦是也。盖上四字、下三字,本是二句,今以合为一句。而中不相粘,实则不可拆离也。试先读上四字绝句,然后读下三字,则句法截然可见矣。
元方回《瀛奎律髓》
# 同一清壮而节细味永,按之有物,觉“老去悲秋”、“昆明池水”等作皆逊之。谭云:情事有味,音韵亦妙。森起(“疏灯”二句)。“菊逢人”妙,倒转则庸矣(“南菊”句)。
明钟惺《唐诗归》
# 此秋夜旅情也。
明唐汝询《唐诗解》
# 此诗与“玉露凋伤”篇语相出入。《秋兴》首章结联但述旅情,此章结联有忠君慕国想头,故觉胜之;若*六句,则难第甲乙矣。意象清森,读之增感。
明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 今本多作“秋气清”,而《演义》旧本作“秋水清”、当从之.....而“自照孤帆宿”者,客舟也,根“秋水”来。盖从阁上见之,客舟多,故见疏灯皆自照孤帆而宿.....
明王嗣奭《杜臆》
# 尽一夜所适目惊心者,随拈随合,才高自可。不尔,必杂;要亦变体也。每句锵然,犹不失七言宗风。
清王夫之《唐诗评选》
# 高洁。
清刘浚《杜诗集评》
# 此与“玉露凋伤”不相上下,一、二,五、六,工力悉敌;三、四写景虽逊彼之高壮,七、八含情,此处却较深厚也。此号云安、夔州诸诗相合。“露下天高”,即“玉露调伤枫树林”也;“独夜魂惊”,即“听猿实下三声泪”也;“孤帆宿”,即“孤舟一系故园心”也;“双杵鸣”,即“白帝城高急暮砧”也;“菊再逢”,即“丛菊两开他日泪”也;“雁无情”,即“一声何处送书雁”也;“看牛斗”则“每依北斗望京华”也。诗中词意,大概相同。窃意此诗在先,故《秋兴》得以详叙耳。
清黄生《杜诗说》
# 此篇以次句作骨。“孤蓬”自宿,“双杵”自鸣,明其为独夜也。己贫病羁留,所望亲朋略加援引,则归朝不难,何意音书日杳,正回旨凤城,惟见银汉遥遥相接,旅魂安得不为之惊乎?
清黄生《唐诗摘钞》
# 第四顾“惊”字。“双杵鸣”谓闻砧声也,非月中捣药之杵。七句收足“旅魂”。
清何焯《义门读书记》
# 老杜之高不在此。查惧行;起、结扣定题面。中间二句说夜,二句说秋,切题极矣,却极开宕。笔笔清拔,而意境又极阔远。
清李庆甲《瀛奎律髓汇评》
# 善诗者,就景中写意。不善诗者,去意中寻景。如杜诗......“疏灯自照孤帆宿,新月犹悬双杵鸣”......即景物之中,含蓄多少愁恨意。若说出,便短浅矣。
清仇兆鳌《杜诗详注》
# 宛转关生,浑然无迹。
清爱新觉罗·弘历《唐宋诗醇》
# 首联,一景一情。自对格起,字字晶莹。次联,景由情出,......三联,情就景生。“菊再逢”,实景也,而动人益向衰之慨;“书不至”,虚景也,而起雁仍空到之思。......结又情景双融矣。
清浦起龙《读杜心解》
# 清丽亦开义山。好起(“露下”句)。二句情在景中(“疏灯”二句)。托怨雁是风人体(“北书不至”句)。
清杨伦《杜诗镜铨》
# 《秋兴》首篇与此足敌。喜雄壮者采彼,嗜沉细苕取此。终不可定伯仲。吴子谓结胜于彼,亦是宋儒议论。
清刘邦彦《唐诗归折衷》
# 似疏而刻。三、四寻常景色,写极萧疏。结二仍分一南一北,紧承五、六,尤是法密。
清卢麰《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
# 此诗不当仅赏其清壮,须玩其音节深细、步武端和处。
清吴瑞荣《唐诗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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