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北有豪鹰":代北之地有勇猛的雄鹰,
# 豪鹰:雄鹰。,代北:即代州,辖区相当于今山西北部的代县、繁峙县、五台县、原平市。
"生子毛尽赤":生下的雏鹰羽毛尽呈赤色。
# 生子毛尽赤:谓毛色上有血点,为名鹰的特征之一。
"渥洼骐骥儿":渥洼水畔的骐骥幼驹,
# 儿:全唐诗校:“一作种。”
"尤异是龙脊":尤其奇异的是那如龙之脊的身形。
# 龙:校云:“一作虎。”据改。汉《天马歌》:“虎脊两,化若鬼。”(《汉书·礼乐志二》)
"李舟名父子":李舟父子皆是声名远扬之辈,
# 名父子:名父之子。
"清峻流辈伯":品格清峻在同辈中堪称翘楚。
# 伯:最为出众者。,流辈:同辈,同一流。流,全唐诗校:“一作时。”
"人间好少年":人间的优秀少年,
# 好:全唐诗校“一作妙”。
"不必须白皙":并非都需生得皮肤白皙。
# 白皙:肤色洁白。汉乐府《陌上桑》:“为人洁白哲。”皙:一作晰。
"十五富文史":十五岁便学识渊博,通晓文史,
"十八足宾客":十八岁已能周旋于宾客之间。
# 足宾客:交游甚广。
"十九授校书":十九岁被授予校书郎之职,
"二十声辉赫":二十岁便声名显赫。
# 辉:全唐诗校:“一作燀,一作煊,一作烨。”
"众中每一见":每当在人群中见到他,
# 众中:人群之中。
"使我潜动魄":都让我暗自惊叹心动。
# 潜:暗中。
"自恐二男儿":自愧担心自家两个儿子,
# 二男儿:指杜甫之子宗文、宗武。
"辛勤养无益":即便辛勤培养也难及他这般出息。
"乾元元年春":乾元元年的春天,
# 元:全唐诗校:“一作二。”
"万姓始安宅":百姓才刚刚得以安居。
# 万姓:犹百姓。
"舟也衣彩衣":李舟身着华美的官服,
# 彩衣:老莱子孝养双亲,行年七十,常穿五色彩衣,作婴儿状,以博父母一笑。事见《太平御览》卷四一三引师觉授《孝子传》。后用作孝亲的典故。
"告我欲远适":告诉我他即将远行赴任。
"倚门固有望":家中父母固然倚门盼归,
# 倚门:形容慈母盼望儿女归来的殷切心情。《战国策·齐策六》:“王孙贾年十五,事闵王。王出走,失王之处。其母曰:‘女(汝)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女(汝)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
"敛衽就行役":他却整理衣襟踏上征程。
# 行役:行旅之事。,敛衽:整理衣服。
"南登吟白华":南行途中吟诵《白华》诗篇,
# 白华:《诗·小雅》逸诗篇名。《诗序》:“《白华》,孝子之洁白也。”,南登:南行。
"已见楚山碧":已然望见楚山的碧色。
# 楚山:楚地的山。舟母所在之处。
"蔼蔼咸阳都":繁华的咸阳都城,
# 咸阳都:西京长安。,蔼蔼:盛大貌。
"冠盖日云积":冠盖云集一日日愈显稠密。
# 日云:全唐诗校:“一作已如。”,冠盖:官吏的服饰和车驾。冠,礼帽;盖,车盖。
"何时太夫人":何时能让太夫人,
# 太夫人:尊称舟母。
"堂上会亲戚":在堂上与亲戚们欢聚一堂。
"汝翁草明光":你的父亲在明光殿草拟文诰,
# 明光:汉代宫殿名。此借指唐宫。,草:起草。,汝翁:尊称舟父。
"天子正前席":天子正虚心倾听他的奏对。
# 正前席:移坐而前。汉文帝坐宣室,召贾谊问鬼神事。至夜半,文帝前席。事见《汉书·贾谊传》。此句言得皇帝器重。
"归期岂烂漫":归期哪能随意延误,
# 烂漫:遥远貌。漫,全唐诗校:“一作熳。”
"别意终感激":离别之情终究令人感怀激荡。
"顾我蓬屋姿":反观我如蓬草般卑微的资质,
# 顾:念。
"谬通金闺籍":竟误列朝廷官职名册。
# 金闺籍:《谢眺栅出尚书省》:“既通金闺籍。”金闺:即金马门,本汉宫门名,代指朝廷。闺:全唐诗校:“一作门。”
"小来习性懒":从小习性疏懒,
"晚节慵转剧":晚年更是慵倦至极。
# 慵:懒。,节:全唐诗校:“一作岁。”
"每愁悔吝作":我常常忧愁悔恨之事频生,
# 悔吝:犹悔恨。《易·系辞上》:“悔吝者,忧虞之象也。”
"如觉天地窄":仿佛觉得天地都变得狭窄。
"羡君齿发新":羡慕你正当盛年,
# 齿发新:指年青。
"行己能夕惕":行事能时刻保持戒惧谨慎。
# 夕惕:形容戒慎恐俱,不敢怠慢。
"临岐意颇切":临别的情意十分恳切,
# 临岐:分道惜别。
"对酒不能吃":面对美酒却难以下咽。
"回身视绿野":回身望向绿色的原野,
"惨澹如荒泽":一片惨淡如同荒芜的沼泽。
# 荒泽:战乱后的原野景象。
"老雁春忍饥":老雁在春日里忍饥挨饿,
# 春忍:全唐诗校:“一作忍春。”
"哀号待枯麦":哀号着等待枯麦成熟。
"时哉高飞燕":而你恰似那适时高飞的燕子,
"绚练新羽翮":新生的羽翼已绚烂丰满。
# 绚练:疾速。
"长云湿褒斜":那长长的云雾笼罩着褒斜道,
# 褒斜:古道名,也称褒斜道,因褒水、斜水流经而得名。南口称褒谷,在今陕西勉县褒城镇北十里;北口称斜谷,在今陕西眉县西南三十里。通道山势险要,自古为川陕交通要道。
"汉水饶巨石":汉水中布满巨大的岩石。
"无令轩车迟":可别让你的轩车迟迟不归,
"衰疾悲夙昔":我身染衰疾,悲叹往昔岁月。
# 夙昔:昔时,往日。
唐代现实主义诗人,“诗圣”
杜甫(712~770),唐代诗人。字子美,祖籍襄阳(今湖北襄阳),生于巩县(今河南巩义)。因居长安时期,曾一度住在城南少陵附近,自号少陵野老;肃宗至德间,曾任左拾遗;在成都时被荐为节度参谋、检校工部员外郎。世称杜少陵、杜拾遗、杜工部。一生坎坷,仕途不顺,经历安史之乱,见证了唐朝由盛转衰。杜甫与李白并称为“李杜”(“大李杜”),被后人誉为“诗圣”,是中国古典诗歌成就的集大成者,其诗被称为“诗史”。杜甫的诗作包含了大量的时事政治诗,或陈述政见,或揭发统治者的荒淫残暴,或寓言讽兴,或对穷苦人民表示同情关怀。他善于运用各种诗歌形式,尤长于律诗,风格多样,以沉郁为主;语言精练,具有高度的表达能力。杜甫继承和发展了《诗经》以来注重反映社会现实的文学传统,成为中国古代诗歌艺术发展的又一高峰。代表作品有《兵车行》《春望》《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秋兴八首》等。著有《杜工部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五言古诗,也是一首送别诗。诗中借李校书赴蜀中迎亲之事,表达对其才具的赞颂与远行的勉励,同时抒发自身无家可归的感慨。
2. 分段赏析
“代北有豪鹰,生子毛尽赤。渥洼骐骥儿,尤异是龙脊”四句以比兴开篇。诗人以“代北豪鹰”“渥洼骐骥”为喻,前者以雄鹰毛色纯赤凸显其不凡,后者用渥洼水神马(典出《史记》)的“龙脊”特征,暗喻李校书家族如良种异兽般卓绝。两个典故叠加,既贴合唐人推崇将门与贵胄的风气,又以猛禽、神驹的剽悍形象,为李校书的出场奠定了“卓荦不群”的基调,手法上借物喻人,浑然天成。“李舟名父子,清峻流辈伯。人间好少年,不必须白皙”四句切入正题。“名父子”点明李校书父子皆为名流,“清峻流辈伯”直言其品格清高峻拔,冠绝同辈。“人间好少年,不必须白皙”跳出外貌评判窠臼,以“不必须白皙”反俗见,强调内在才德的重要性,既暗合李校书的才学特质,也体现杜甫对人才的独到认知,四句由家族到个人,由外在到内在,层层递进。“十五富文史,十八足宾客。十九授校书,二十声辉赫”四句以年龄为轴,铺陈李校书的成长轨迹。十五岁“富文史”见其早慧,十八岁“足宾客”显其社交能力,十九岁授校书郎、二十岁“声辉赫”则极言仕途顺遂。四句用具体年龄节点排比而下,如年谱般清晰,以时间的线性流动强化其少年得志的形象,语言简练明快,却将人物才学、交游、官职、声名的跃升尽括其中,足见杜甫“诗中有史”的笔力。“众中每一见,使我潜动魄。自恐二男儿,辛勤养无益”四句转入抒情。“潜动魄”写诗人对李校书的震撼之感,“潜”字暗藏赏识之深;“自恐二男儿”以己度人,由李的出众反观自家子女,担忧“辛勤养无益”,既是对李的高度认可,亦含对后辈教育的隐忧。此四句从旁观者视角切入,以真情实感拉近与读者距离,在赞人中融入舐犊之情,避免了一味褒奖的空泛。“乾元元年春,万姓始安宅。舟也衣彩衣,告我欲远适”四句点明时代背景与事件缘起。“乾元元年春”标注时间,安史之乱后“万姓始安宅”,百姓初获安居,为送别增添乱世初平的特殊语境;“衣彩衣”化用“彩衣娱亲”典故,既指李校书身着华服,亦暗含其孝子身份;“告我欲远适”直言送别事由,叙事简洁,却将个人离合置于家国动荡的大背景下,赋予寻常送别以历史纵深感。“倚门固有望,敛衽就行役。南登吟白华,已见楚山碧”四句写李校书的忠孝两全。“倚门有望”化用“倚门倚闾”,言家中亲长盼归;“敛衽就行役”则表其整理衣襟赴任,以“固”字见其明知亲盼而仍以责任为重。“南登吟白华”(《白华》为孝子之诗)想象其途中吟诵诗篇,暗颂孝思;“楚山碧”以青翠山色烘托行程,既写实又含“前程如碧”的隐喻,四句于叙事中见品格,景语与情语交融。“蔼蔼咸阳都,冠盖日云积。何时太夫人,堂上会亲戚”四句转笔写长安与愿景。“蔼蔼咸阳都,冠盖日云积”描绘长安权贵云集之景,与李校书的才俊形成呼应;“何时太夫人,堂上会亲戚”以问句悬想未来,“堂上会亲戚”勾勒家族欢聚场景,既呼应前文“倚门有望”的孝思,亦寄寓对其仕途平顺、早日荣归的期许。此四句由现实转理想,以长安的繁华反衬游子的归心,笔法宕开又收束于人情。“汝翁草明光,天子正前席。归期岂烂漫,别意终感激”四句颂其父并嘱归期。“草明光”(在明光殿草拟诏令)写李父为朝廷重臣,“天子正前席”化用汉文帝问贾谊典故,极言其受重用;“归期岂烂漫”以反问叮嘱莫要拖延归期,“感激”状别情深厚。此四句既赞家门荣光,又以“岂”字透出家国责任与亲情牵挂的微妙平衡,于庄重中见温情,符合杜甫“沉郁顿挫”的抒情风格。“顾我蓬屋姿,谬通金闺籍。小来习性懒,晚节慵转剧”四句自谦身世。“蓬屋姿”自比才疏貌陋,“谬通金闺籍”称自己误列仕途,尽显谦逊;“小来习性懒,晚节慵转剧”剖白性格疏懒,且晚年愈甚,与李校书的勤勉形成鲜明对比。此四句以自嘲笔法松弛全诗节奏,既避免一味褒奖的谀态,亦借个人境遇的反差,隐见乱世中文人的不同生存状态,为后文的感慨埋下伏笔。“每愁悔吝作,如觉天地窄。羡君齿发新,行己能夕惕”四句直抒胸臆。“悔吝作”谓忧患频生,“天地窄”以夸张写心境压抑,暗寓乱世文人的精神困境;“羡君齿发新”对比李的青春勃发,“夕惕”化用《周易》“夕惕若厉”,劝其保持戒慎。此四句以“愁”“羡”二字勾连情感,既写自身的压抑,又表对后辈的期许,一抑一扬中,见出杜甫对世道与人生的双重思考。“临岐意颇切,对酒不能吃。回身视绿野,惨澹如荒泽”四句刻画临别场景。“临岐意颇切”直言不舍,“对酒不能吃”以细节写情难自抑;“回身视绿野”的动作,将视线从人转向自然,“惨澹如荒泽”以荒寂原野烘托心境,既实写战乱后民生凋敝(如“老雁春忍饥”),亦虚写内心的苍凉。此四句以白描手法收束抒情,景中含情,将个人别绪与时代伤痛交织,深化了全诗的沉郁基调。“老雁春忍饥,哀号待枯麦。时哉高飞燕,绚练新羽翮”四句以比兴作结。“老雁”自喻,忍饥待麦,既写自身困境,亦暗指战乱后百姓的苦难;“高飞燕”喻李校书,“绚练新羽翮”赞其羽翼丰满、正当高飞之时。“时哉”二字既叹老境蹉跎,亦勉后辈把握时机。结句“长云湿褒斜,汉水饶巨石。无令轩车迟,衰疾悲夙昔”以褒斜道、汉水的艰险,喻前路挑战,盼其早建功业,莫负韶华,以“衰疾”自叹收束,于苍凉中见对后辈的拳拳期许,全诗首尾呼应,浑然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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