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八荒意":周穆王心怀漫游八荒之意,
# 周穆八荒意:“周穆”二句:《列子·周穆王》:周穆王肆意远游,命驾八骏乘,驱驰千里,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无音乐伴奏而歌),王和之,其辞哀焉。(对原文有删节)。《史记·封禅书》:今上(汉武帝)即位,尤敬鬼神之事。此二句在修辞上为互文对举,意谓周穆王、汉武帝位极万乘之尊,皆有八荒游乐之意。“周穆”句:传说周穆王曾驾八骏遨游八荒之地。周穆:即周穆王,姬姓,名满,周昭王之子。曾西击犬戎,俘虏五王,并将部将分犬戎迁到太原。还东攻徐戎,在涂山会合诸侯。后世传说他曾周游天下,《穆天子传》、《列子》写到他西游故事。八荒:八方荒远的地方。
"汉皇万乘尊":汉武帝拥有着万乘之尊的至高地位。
# 万乘:指天子。周制,天子地方千里,出兵车万乘。后遂以万乘称天子。《史记·封禅书》:今上(汉武帝)即位,尤敬鬼神之事。,汉皇:指汉武帝刘彻,他好神仙,迷信长尘。
"淫乐心不极":他们的淫乐之心无有止境,
# 不极:没有边,无止境之意。,淫乐:过度逸乐。
"雄豪安足论":他们征战统治所展现出的英雄豪气也不值得相提并论了。
"西海宴王母":周穆王曾遨游西海以宴西王母,
# 西海宴王母:周穆王西游瑶池事。《列子·周穆王》:周穆王肆意远游,命驾八骏乘,驱驰千里,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无音乐伴奏而歌),王和之,其辞哀焉。
"北宫邀上元":汉武帝曾在北宫中邀上元夫人一同饮宴。
# 北宫邀上元:谓汉武帝与上元夫人在北宫相会事。见《汉武外传》。上元:即上元夫人,女仙名。《汉武帝内传》中说汉武帝曾接见过她。北宫,汉宫名。《汉书·郊祀志》上:(武帝)又置寿宫。北宫,张羽旗,设共具,以礼神君。
"瑶水闻遗歌":可惜的是,在瑶池之畔只遗下了周穆王与西王母的赠答之歌,
# 瑶水闻遗歌:“瑶池”二句:总谓周穆王、汉武帝求仙访道,均属荒诞不经。瑶水,即瑶池。闻遗歌,即注1中“西王母谓王谣”。遗歌:指周穆王与西王母互相赠答之歌。王母谣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穆王答之曰:“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见《穆天子传》。
"玉杯竟空言":汉武帝饮玉杯承甘露以成仙的说法也竟是一句空话。
# 玉杯竟空言:此句谓汉武帝求仙药以求长生徒劳而无功。玉杯:汉武帝所铸金人捧玉杯以承甘露。《三辅黄图》卷五记:神明台,武帝造,祭仙人处。上有承露盘,有铜仙人舒掌捧铜盘玉杯,以承云表之露,以露和玉屑服之,以求仙道。
"灵迹成蔓草":他们的遗迹都成了长满荒草的废墟,
# 灵迹成蔓草:谓神仙踪迹湮没于蔓草。灵迹:指周穆王、汉武帝的踪迹。
"徒悲千载魂":也只能长年累月地徒然悲伤了。
唐代浪漫主义诗人,“诗仙”
李白(701~762),唐代诗人。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静宁西南),出生于西域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附近),幼时随父迁至四川绵州昌隆县(今四川江油市)。李白与杜甫齐名,并称“李杜”,被后人誉为“诗仙”。其诗风雄奇豪放,想象丰富,语言流转自然,音律和谐多变。善于从民歌、神话中吸取营养和素材,构成其特有的瑰玮绚烂色彩,是屈原以来最具有个性特色和浪漫精神的诗人,达到了盛唐诗歌艺术的巅峰。代表作品有《蜀道难》《行路难》《梦游天姥吟留别》《静夜思》《早发白帝城》《将进酒》《望庐山瀑布》等。有《李太白集》传世。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五言古诗,也是一首咏史诗。借仙凡相会的盛大场景与遗迹湮灭的凄凉景象,写出了对唐玄宗好色求仙、荒废朝政的讽刺,揭示了长生虚妄与政事荒废的结局。
2. 写作手法
互文:“周穆八荒意,汉皇万乘尊”运用互文手法,并非单指周穆王有八荒游乐之意、汉武帝有万乘之尊,而是说二者兼具“位极万乘之尊”与“八荒游乐之意”。两句相互补充,合起来写出周穆王和汉武帝同为至尊却都沉迷远游游乐的共性,使表意更凝练,突出二人作为帝王的相似行为特质。用典:“瑶水闻遗歌”化用周穆王与西王母相会的典故。典故中周穆王曾至瑶池与西王母宴饮,西王母作歌盼其再来,穆王亦以歌回应将复返,后却未能兑现,仅留《黄竹歌》等遗歌。诗人借“瑶水闻遗歌”,暗指周穆王求仙无果、已然逝去,凸显求仙的虚妄。“玉杯竟空言”巧用汉武帝求仙典故。汉武帝用玉杯承接露水混合玉屑服用以求长生,最终仍未得偿所愿。诗人以此典故,通过“玉杯竟空言”点明其求仙之举的荒谬徒劳,与周穆王之事相呼应,共同批判求仙访道的荒诞不经。对比:“灵迹成蔓草”与前文“西海宴王母”“北宫邀上元”的盛大场面形成对比。昔日君王与仙人欢会的繁盛、求仙场所的庄严,与如今“灵迹”之上蔓草丛生的荒凉形成强烈反差,通过今昔景物的对照,凸显求仙之举的虚妄,以及盛景难再的凄凉,强化对君王沉迷求仙的讽喻。铺陈:全诗以“西海宴王母”“北宫邀上元”等句铺陈场景,细致描绘周穆王与西王母瑶池欢会、汉武帝在北宫邀约上元夫人的盛大仙凡相会场面,通过对宴饮、交往等细节的渲染,极力展现昔日君王求仙时的奢华与热烈,为后文的转折做铺垫。反衬:以乐景衬哀情,诗中“西海宴王母”“北宫邀上元”描绘仙凡相会的盛大乐景,展现昔日君王求仙时的奢华热烈;后以“灵迹成蔓草”的哀景收尾,写求仙遗迹荒芜。用前期乐景反衬后期哀情,使盛景不再的凄凉更突出,强化对君王沉迷求仙的讽喻,凸显长生虚妄的主旨。
3. 分段赏析
“周穆八荒意”,刘向《说苑·辨物》中有“八荒之内有四海,四海之内有九州”的记载,由此可见“八荒”范围极广。传说周穆王周游天下时,主要的交通工具是“八骏”,也就是八匹骏马。关于这八匹良马的名称,《穆天子传》记载为“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拾遗记》则记作“绝地”“翻羽”“奔宵”“超影”“逾辉”“超光”“腾雾”“挟翼”。从这些名字能看出,它们都是奔跑速度极快的马。总之,第一句的意思是说,周穆王有着显赫的武功,于是命令驾驭八骏所拉的车驾,任意到远方游历。“汉皇万乘尊”,汉武帝刘彻是汉代最伟大的帝王,取得的政绩最为突出。武帝在位期间,接受董仲舒的建议,实行“独尊儒术”,将其作为巩固政权的工具,同时采用法术、刑名之学来加强统治,削弱割据势力,打击富商大贾,兴修水利,加强对西域的统治,两次派遣张骞出使西域,任用卫青、霍去病为将领,进击匈奴贵族,解除了匈奴的威胁,保障了北方经济文化的发展。因此,整个汉代在汉武帝时期版图最大、最为强盛,威望也最高,所以称其为“万乘尊”。前两句在修辞上属于互文对举,意思是说周穆王、汉武帝位居万乘之尊,都有到八方边远之地游乐的想法。“淫乐心不极,雄豪安足论。”然而这两位有着雄才大略的君王,同时也是以荒淫享乐、风流成性而出名的人物,所以引出这二句。诗中说这里的“不极”就是“无极”的意思,指没有限度。这两句的意思是,他们的淫逸放纵没有止境,与之相比,他们在征战和统治方面展现出的英雄豪气也就不值一提了。这显然是另有所指且别有用意的。为什么那些能威振天下的显赫武功和万乘之尊的地位,反倒“安足论”呢?对于这一点,诗人有着自己的分析和看法。“西海宴王母,北宫邀上元”,说的是这两位帝王的淫乐不仅限于人间,还延伸到与天上的神仙交往,这已经不是尘世的声名所能比拟的了。传说周穆王驾着车马疾驰千里,每天能行走三万里路,所以任何地方他都能到达。他曾经到瑶池与仙人西王母相会,在瑶池上饮酒唱歌,还吃下了西王母所赠送的万岁冰桃。分别的时候,西王母作歌送别,歌中有“将子毋死,尚能复来”的句子,周穆王也以歌相和,表示三年之后,必定会再回来,歌词显得十分哀怨。“西海宴王母”,描写的就是周穆王的这一次与仙人的艳遇。作为神仙,西王母到了汉武帝时期依旧充满魅力。因此,身为人间皇帝的汉武帝刘彻,也得以再次见到她。《汉武内传》《山海经》《汉武故事》等书籍中,都有类似演义性质的记载。据说,有一年七月七日,汉武帝看见青鸟(西王母的使者)从西方飞到他的宫廷,东方朔便告诉这位皇帝,西王母快要来了。过了一会儿,西王母果然出现在汉武帝面前。西王母的到来,让痴迷于求仙的汉武帝激动万分,他立刻跪拜行礼,寒暄完毕后恭敬地侍立在一旁,直到西王母示意他坐下,才面朝南坐下。这时,西王母派侍女去通报上元夫人,当汉武帝问起上元夫人是谁时,西王母回答说:“她是三天真王之母,在上元宫中掌管十万玉女的名籍。”当时约二十多岁、天资光彩照人、眼眸灵动艳丽的真元之母对上汉武帝进行一番开导,汉武帝心领神会,态度无比虔诚。上元夫人说:“身处五浊世间的人,沉迷于酒色名利,贪恋美味与美色,本是常有的事。况且刘彻以天子的尊贵身份,那些扰乱心神的事物确实比普通人更多,却还能在华丽的环境中,拔除嗜欲的根源,愿意做无为的事情,实在是有志向啊。”“北宫邀上元”,说的应当是西王母和上元夫人降临汉廷的事情,只是《汉武内传》《外传》等书籍都没有提及所在宫殿的名称,“北宫”是祭祀神君的地方,这首诗对此的记载应当另有依据。由于这次会见带来的巨大精神影响,汉武帝变得极为虔诚,一心一意图求成仙。他曾经建造了集灵宫、集仙宫、存仙殿、望仙台等建筑,又用铜铸造仙人像,安放在宫殿前的高处,仙人像手捧铜盘,盘中放置玉杯,用来承接云端的露水,再将这些露水和玉屑一起服下,希望能实现长生不老。然而,即便周穆王、汉武帝付出了诸多努力,最终还是没能成仙。“瑶水闻遗歌,玉杯竟空言”,总的来说是说周穆王、汉武帝求仙访道的行为,都是荒诞不合情理的。李商隐的《瑶池》一诗就含蓄地揭示了周穆王自与西王母分别后的结局。“瑶池阿母倚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穆王曾经路过黄竹,当时天气十分寒冷,他遇到了很多受冻的人,于是创作了三章《黄竹歌》来表达对这些人的怜悯。如此一来,瑶池的西王母在等候周穆王再次到访,可她听到的只有“遗歌”,这表明周穆王能够长生不死并再次前来的希望破灭了,即便曾与西王母相会、吃过她所赠万岁冰桃的周穆王,终究还是免不了一死。同样,汉武帝用金盘承接露水,再混合玉屑服用,想以此求得长生的求仙举动,对他而言也是白费力气。“玉杯竟空言”,极力说明了求仙行为的荒谬和徒劳。在唐代,因为皇帝推崇道教,许多皇帝以及大臣、名人之所以追求长生,大量服用长生药,是为了能永久保有自身的尊荣富贵以及饮食男女方面的享受。但由于这些“仙药”的化学成分包含硫磺、水银之类的烈性物质,所以常常会毒死人。唐玄宗修建了集灵台,武宗也建造了望仙台,当唐宪宗服用了方士柳泌炼制的“金丹”而生病时,裴潾曾上奏劝谏说:“臣希望所有用金石炼制的药物以及所推荐的相关人员,都先服用一年,以此来考察药物的真伪。”这体现了当时有见识的人对这种愚昧虚妄行为的共同看法。不过,存在一种矛盾且复杂的现象,李白也曾热切地求仙访道,推测他也一定服用过仙药,可见这在当时是一种流行的风尚。作为一位能从整体上对历史人物进行把握评价且有自我体验的诗人,他终究以一种独特的诗意判断,实现了自己的艺术构思。“灵迹成蔓草,徒悲千载魂。”“灵迹”指的是这两位古代君王求仙的地方,“魂”则是指两位君王求仙没能成功而死去的魂魄。意思是说,过去存在过的威武气势、胜利荣光以及与仙人欢会的荣华艳遇都已经消逝,只剩下荒凉破败的地方长满了野草藤蔓,要是这些君王泉下有知(并非指成仙),必定会年复一年地白白悲伤。诗人把昔日的繁盛美好和如今的凄凉景象,通过具体的景物和氛围进行对比,尤其是借助曾经盛大热烈的仙凡相会场面来衬托如今的凄凉,更让人觉得凄凉可叹。这种手法和他的《越中览古》相似,着重明写昔日的繁华,并用大量笔墨进行铺陈、渲染,而在结尾处描写如今的荒凉肃杀,所谓的圣灵遗迹,如今已野草丛生,昔日称霸天下、武功显赫、风流无比的最高统治者,现在又在何处呢?通过这一引人深思的问题,传达出所要表达的怀古主题。
# 此诗以周穆王瑶池宴西王母和汉武帝北宫邀上元夫人以刺唐明皇好色求仙。篇末以求仙未成以斥明皇求仙之荒谬。
不详中国传媒大学客座教授詹福瑞《李白诗全译》
# 李太白《古风》二卷,近七十篇,分欲为神仙者,殆十三四。或欲把芙蓉而蹑太清,或欲挟两龙而凌倒景,或欲留玉舄而上蓬山,或欲折若木而游八极,或欲结交王子晋,或欲高挹卫叔卿。或欲借白鹿于赤忪子。或欲餐金光于安期生。岂非因贺季真有“谪仙”之目,而固为是以信其说邪?抑身不用,郁郁不得志,而思高举远引邪?
宋葛立方《韵语阳秋》
# 《古风》两卷,多效陈子昂,亦有全用其句处。太白去子昂不远,其尊慕之如此。
宋朱熹《朱子语类》
# 此六十八首,与陈拾遗《感遇》之作笔力相上下,唐诸人皆在下风。
宋刘克庄《后村诗话》
# 按白《古风》五十九章,所言者世道之治乱,文辞之纯驳,人物之邪正,与夫游仙之术,宴饮之情,意高而论博,间见而层出,讽刺当乎理,而可以规戒者,得风人之体。三百篇一下,汉魏晋以来,官诗之大家数者,必归于白,出于天授,有非人力所及也。
明朱谏《李诗选注》
# 朱子云:太白《古风》自子昂《感遇》中来。然陈以精深,李以鸿朗。而陈有意乎古,李近自然。
明梅鼎祚、屠隆《李杜二家诗钞评林》
# 太白《古风》,其篇富于子昂之《感遇》,俭于嗣宗之《咏怀》,其抒发性灵,寄托规讽,实相源流也。似嗣宗诗旨渊放,而文多隐避,归趣未易测求。子昂淘洗过洁,韵不及阮、而浑穆之象,尚多包含。太白六十篇中,非指言时事,即感伤己遭,循径而窥,又觉易尽。此则役于风气之递盛,不得不以才情相胜,宣泄见长。律之德制、未免言表系外,尚有可议;亦时会使然,非后贤果不及前哲也。
明胡震亨《李杜诗通》
# 太白《古风》八十二首,发源于汉魏,而托体于阮公。然寄托犹苦不深,而作用间尚未尽委蛇盘礴之妙,要之雅道时存。
明陆时雍《诗镜总论》
# “大雅久不作”诸诗,非太白断不能作,子美亦未有此体。
清吴乔《围炉诗话》
# 阮嗣宗《咏怀》、陈子昂《感遇》、李太白《古风》、韦苏州《拟古》,皆得《十九首》遗意。于麟云:“唐无古诗而有其古诗。”彼仅以苏、李《十九首》为古诗耳;然则子昂、太白诸公非古诗乎?余意历代五古,各有擅长。
清宋荦《漫堂说诗》
# 太白《古风》较伯玉《感遇》似过为激楚之间,而韵度少减。“糟糠养贤才”“浮云蔽紫闼”,允涉径露。
清吴瑞荣《唐诗笺要》
# 《古风》五十九首非一时之作,年代先后亦无伦次,盖后人取其无题苦汇为一卷耳。
清赵翼《瓯北诗话》
# 太白《古诗》五十九首,是被放后蒿目时事,洞烛乱源,而忧谗畏讥,不敢显指。
清陈仅《竹林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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