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有人问:
"古之言天之历象":古时候研究天的问题有三大学派,
"有宣夜、浑天、《周髀》之书":有《宣夜》《浑天》《周髀》等著作,
"言天之高远卓诡有邹子":形容天的高远玄妙有邹衍的理论。
"今子之言有自乎":您的观点有何依据?
"答曰":我答道:
"吾非斯人之徒也":我并非这些学派的追随者。
"大凡入乎数者":但凡有规律的事物,
"由小而推大必合":由小推大必然契合,
"由人而推天亦合":由人推天也相通。
"以理揆之":按道理推演,
"万物一贯也":万物本是一体。
"今夫人之有头目耳鼻齿毛颐口":如今人有头目耳鼻齿毛口颐等器官,
"百骸之粹美者也":是身体的精粹美好部分,
"然而其本在乎肾肠心腹":但其根本在于肾肠心腹这些内在器官。
"天之有三光悬寓":天有三光高悬运行,
"万象之神明者也":是万象运行的主宰,
"然而其本在乎山川五行":但其根本在于山川五行之气。
"浊为清母":浑浊是清明的本源,
"重为轻始":沉重是轻盈的起始。
"两位既仪":阴阳两极既成体系,
"还相为庸":就相互为用,
"嘘为雨露":呼气成雨露,
"噫为风雷":呵气成风雷。
"乘气而生":万物乘气而生,
"群分汇从":群体分化聚合,
"植类曰生":植物类称为“生”,
"动类曰虫":动物类称为“虫”。
"裸虫之长":裸虫的首领,
"为知最大":智慧最高,
"能执人理":能掌握人伦道理,
"与天交胜":与天道抗衡,
"用天之利":利用天时地利,
"立人之纪":建立人类社会的纲纪。
"纪纲或坏":社会纲纪若遭破坏,
"复归其始":终将回归本源。
"尧舜之书":《尧典》《舜典》,
"首曰":开篇就说“
"稽古":考察古道”,
"不曰稽天":不说考察天道;
"幽厉之诗":《幽风》《厉风》的诗篇,
"首曰":开篇就说“
"上帝":上帝”,
"不言人事":不谈人事。
"在舜之庭":在舜的朝廷,
"元凯举焉":八元八凯被举用,
"曰":记载说“
"舜用之":舜任用他们”,
"不曰天授":不说天命授予;
"在商中宗":商王中宗,
"袭乱而兴":在乱世中兴,
"心知说贤":心里明白是任用贤臣所致,
"乃曰":却说是“
"帝赉":上帝赐予”。
"尧民之余":尧舜时代的百姓,
"难以神诬":难以用神道欺蒙;
"商俗已讹":商朝风气已败坏,
"引天而驱":却用天命来驱使民众。
"由是而言":由此看来,
"天预人乎":天道干预人事吗?
唐代文学家、哲学家,“诗豪”
刘禹锡(772~842),唐代文学家、哲学家。字梦得,洛阳(今属河南)人,祖籍中山(今河北定州)。贞元进士,官至检校礼部尚书兼太子宾客,世称刘宾客。刘禹锡与柳宗元交谊深厚,人称“刘柳”。晚年与白居易唱和甚多,并称“刘白”。其诗雅健清新,善用比兴寄托手法,有一种哲人的睿智和诗人的挚情渗透其中,极富艺术张力和雄健气势,有“诗豪”之称。其文尤长于论辩说理,推理缜密,雄健晓畅。哲学著作有《天论》三篇,提出“天与人交相胜”“还相用”学说。代表作品有《竹枝词》《杨柳枝词》《插田歌》《金陵五题》《西塞怀古》等。有《刘梦得文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篇探讨天人关系的哲学散文,文章以“天与人交相胜”为核心命题,通过人体结构类比天体构成,论证自然规律与人类理性的辩证关系。
2. 分段赏析
“或曰:古之言天之历象,有宣夜、浑天、《周髀》之书,言天之高远卓诡有邹子。今子之言有自乎?答曰:吾非斯人之徒也。大凡入乎数者,由小而推大必合,由人而推天亦合。以理揆之,万物一贯也。”:或人质疑刘禹锡的天人观缺乏古籍依据,列举宣夜、浑天等天文学说及邹衍的阴阳学说。刘禹锡以“吾非斯人之徒也”开篇,提出万物运行皆循“数”的哲学基础,主张从“理”出发推演天人关系,而非拘泥于古籍。此段以逻辑反驳开启论述,奠定全文理性思辨的基调。“今夫人之有头目耳鼻齿毛颐口,百骸之粹美者也,......嘘为雨露,噫为风雷。”:以人体为喻,指出人体虽精妙,其根本在“肾肠心腹”;天象虽高远,其本源在“山川五行”。通过“浊为清母,重为轻始”的辩证表述,揭示天人同源于物质世界的本质,批判天命神学的虚妄。此段以类比论证强化天人一体的唯物主义立场。“乘气而生,群分汇从,植类曰生,动类曰虫。”:描述天地通过“嘘为雨露,噫为风雷”等自然过程生成万物,强调“乘气而生”的动态演化观。刘禹锡以气论为基础,构建起物质性的宇宙生成论,否定神秘主义的天命观。此段展现其融合自然科学的哲学思辨特色。“裸虫之长,为知最大,能执人理,与天交胜,用天之利,立人之纪。纪纲或坏,复归其始。”:以“裸虫之长”与动物对比,突出人类“执人理,与天交胜”的独特性。通过“用天之利,立人之纪”的表述,阐明人类通过法制改造自然、建立社会秩序的能力,呼应“人能胜乎天者,法也”的核心命题。此段凸显人的主观能动性。“尧舜之书,首曰‘稽古’,......天预人乎?”:引述尧舜“稽古”、商王“帝赉”等典故,指出上古圣王“不曰稽天”“不言人事”的务实态度,批判殷商以天命掩饰篡乱的虚伪。通过历史对比,论证“天预人乎”的答案是否定的,强化社会治乱在人事而非天命的结论。此段以史为鉴,深化现实批判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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