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时事亦纷然":眼前的时局政事越来越混乱,
# 纷然:混乱的样子。蒙古灭金后,政局极其混乱,因此诗中有此“时事纷然”的感慨。,时事:时局,政事。
"拥被寒窗夜不眠":寒窗下身裹棉被,彻夜难眠。
# 拥被:捂着被子,围着被子。
"骨肉他乡各异县":那各在他乡的兄弟难以相见,
# 骨肉他乡各异县:用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他乡各异县,展转不相见”句意。
"衣冠今日是何年":痛悼我衣冠之士,苟活今日,是何年岁?
# 今日是何年:等于说“这是个什么样的年头”。,衣冠:就是衣冠之士。衣冠,古代士大夫的穿戴,因此,借用来指读书人,也指世族或官绅。
"枯槐聚蚁无多地":枯槐上聚集了蚁群无数,
# 枯槐聚蚁无多地:唐李公佐作《南柯记》,叙述淳于棼梦见去到大槐安国,娶了公主,当了南柯太守,享尽荣华富贵。醒来后才发现所谓大槐安国只不过是庭前老槐树下的一个蚂蚁窝。后来便用“南柯”或“南柯梦”来表示富贵无常或人生如梦之意。诗中暗用这一典故,是借以表达作者在国破身囚之际的那种“人生如梦”的深痛感慨。
"秋水鸣蛙自一天":秋水中鸣噪着井蛙声声,却也能平添乐趣,自成天地。
# 秋水鸣蛙自一天:“秋水”句:既是写实际的景色,又是暗用《庄子·秋水》中井蛙的典故。元好问在诗中用这一典故,似是表示宇宙广阔,天意茫茫,自己无须心胸狭隘,为一国之兴亡而躅躅于怀。这与“枯槐”句一样,都是在亡国惨痛中的激愤之语,同时,也表现了诗人此时想隐居青山,自成一清静天地的心情。自一天,自是一个天空,也就是自成天地的意思。一天,整片青天。
"何处青山隔尘土":哪里能寻觅僻静的青山,远远地隔开这污浊人世,
# 尘土:比喻污浊的人世。
"一庵吾欲送华颠":我想要搭个小小的草屋,打发晚年时光。
# 华颠:花白的头顶,这里是借指晚年。颠,头顶,脑袋。,庵:小草屋,茅寮。
金元之际文学家、史学家
元好问(1190~1257),金代文学家、史学家。字裕之,号遗山,秀容(今山西忻州)人。祖系出自北魏拓跋氏。兴定进士,正大元年(1224年)中博学宏词,授儒林郎,任国史院编修。金亡不仕。元好问工诗文,亦擅词。诗词风格沉郁,多伤时感事之作,题材广及山水、伤乱、咏怀、寄赠等方面。词学苏、辛一派,早期风格豪放;中年后遭际沧桑,摧刚为柔,熔豪放婉约于一炉。著作有《遗山集》。又编选金一代诗歌为《中州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七言律诗,也是一首感怀诗。诗歌从对如烟如梦的往事回溯写起,首联“纷然时事眼中繁,夜不眠时拥被寒”以“纷然”突显眼前时事繁多杂乱,“寒”字既写环境之冷,更显内心悲凉,展现诗人因时事纷扰而夜不能寐的愁苦形象。全诗表达了诗人在饱尝丧乱、被拘聊城的压抑生活中,心灰意冷、渴望归隐的意愿,将忧国忧民却无力回天的悲愤惆怅之情刻画得细致入微。
2. 写作手法
用典:用典精妙,化用“南柯一梦”“坎井之蛙”典故,以枯槐蚁群喻处境狭小、浮生若梦,以秋水蛙鸣自嘲孤独无依,达观语中藏沉痛。反衬:“秋水鸣蛙”融《庄子》典故,秋夜蛙鸣实景反衬内心孤寂,自嘲如困井遗民,达观语下藏知音难觅之痛。
3. 分段赏析
颔联“骨肉分离,异乡异县”与“衣冠今日是何年”以直白而沉痛的语言,道尽诗人的身世之悲与时代之痛。前句紧扣“不眠夜”的核心思绪,结合元好问因蒙古入侵导致的流亡经历,“骨肉分离”四字凝练概括了战乱中亲人离散的惨状,“异乡异县”的重复强化了漂泊无依的孤独感,语言质朴却饱含血泪,以白描手法勾勒出战争对个体的摧毁。后句“衣冠今日是何年”用反问句式,将个人遭遇升华为对士人命运的悲叹——“衣冠”既指士大夫身份,亦象征文明礼教,与蒙古统治下的屈辱处境形成尖锐对比,“何年”之问饱含对时代颠倒、斯文坠地的悲愤,情感如火山喷发,却以含蓄的历史追问呈现,更显力度。两联对仗工稳,一写个人流离,一写时代沧桑,虚实交织,奠定全诗沉郁悲凉的基调。颈联“枯槐聚蚁无多地,秋水鸣蛙共一天”以典故与写景结合,深化孤独与幻灭之感。“枯槐聚蚁”化用《南柯记》中槐安国蚁群幻梦的典故,既喻指世事如幻(蒙古入侵导致的金朝覆灭),亦暗合诗人被拘管于聊城的狭小处境,“无多地”三字双关,既写现实居所的逼仄,更象征精神世界的压抑。“秋水鸣蛙”则取《庄子》“坎井之蛙”典故,表面写秋夜蛙鸣的凄清实景,实则自喻战乱后知音难觅的孤寂——蛙鸣喧嚣却无人共语,恰如诗人在遗民生活中与世俗的隔阂。两句一用典一写景,一虚一实,“共一天”以空间的广阔反衬内心的孤独,形成强烈的情感张力,语言看似达观(如“共一天”的超然),实则暗含“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沉痛,典中含情,景中藏悲,体现元好问“以景语写情语”的高超技巧。尾联“何处青山隔尘土,一庵吾欲送华颠”以问句起笔,收束全诗的避世之思。“青山”象征超脱尘世的理想境地,“尘土”喻指蒙古统治下的污浊现实,设问中已暗含对现实的决绝否定;“一庵送华颠”则勾勒出白发归隐的孤寂图景,“送”字既含“度尽余生”的无奈,亦有“与尘世决裂”的悲凉。这联看似平和,却藏千钧之力:前句的“何处”透露出对桃源仙境的渴求与迷茫,后句的“吾欲”则坐实遗民身份的被动选择——非真愿隐居,实乃不堪现实之痛。结构上,“青山”呼应前文的漂泊(异乡异县),“一庵”收束“枯槐聚蚁”的狭小,以空间意象的转变完成情感的升华,从个人悲叹转向对精神归宿的追寻,含蓄而深远。全诗至此,将“不眠夜”的层层思绪收束于“避世”的无奈与坚守,余韵悠长,令人动容。人命运渺小;“秋水鸣蛙”融《庄子》典故,秋夜蛙鸣实景反衬内心孤寂,自嘲如困井遗民,达观语下藏知音难觅之痛。尾联“何处青山隔尘土,一庵吾欲送华颠”以问句收束,“青山”“一庵”勾勒归隐愿景,却难掩“隔尘土”的无奈——对现世污浊的逃离,实为无力回天的悲怆妥协,“送华颠”写尽白头余生苍凉,留白处让遗民之哀绵延不绝。
4. 作品点评
全诗浑融深蕴、哀怨苍凉,以枯淡笔触出之,字句沉挚质朴,无叫嚣直露之弊,亡国之恨沉痛入骨,尽显笔力。
# 生当易代,不胜沧桑之感。青山送老,末路堪悲。
近代近代学者、国学家王文濡《历代诗文名篇评注读本》
# 这首诗有冰清玉洁的韵味,有庄生含笑的神采,但又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或自作高深。读来情意真挚,颇具感染力。
现代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董国炎《诗词曲赋名作鉴赏大辞典:诗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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