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诗人,新边塞诗派的主要代表
昌耀(1936~2000),当代诗人。原名王昌耀,湖南桃源人。1950年参加抗美援朝战争,1953年负伤回国,后赴青海。1957年被定为右派,1979年重返文坛。1982年参与“新边塞诗”运动,成为新边塞诗派的主要代表。1985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其诗歌将西部雄奇狞厉及苦难生命中的凝重壮美,锻造成奇崛的意象,具有高原精神和英雄气概。著有诗集《昌耀抒情诗集》《命运之书》《昌耀的诗》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写景诗。全诗通过意象之间的的变化与相互作用,描绘出诗人内心深处向往的乌托邦。
2. 写作手法
视听结合: 视觉上,以“峨日朵雪峰”“太阳跃入山海”构建宏大壮丽的画面,“蜘蛛”的微小与雪山的巍峨形成强烈反差,通过“前景-背景”的空间构图,强化生命在自然面前的渺小与坚韧。听觉上,“石砾滑坡的嚣鸣”如“军旅喊杀声”,将自然声响转化为战争隐喻,既呼应攀登的艰难,又以听觉的紧张感增强诗境的压迫力,视听结合使“崇高”美学兼具感官震撼与心理冲击。对比:前一节隐含的“雄鹰/雪豹”式英雄想象,与后一节“蜘蛛”的卑微存在形成价值颠覆,当蜘蛛与“我”共享“大自然的快慰”时,传统英雄主义被解构,生命的尊严不再以力量衡量,而以“存在本身”得以确证,这种对比使诗歌具有现代性的哲学深度。太阳“决然跃入”的宏阔动势,与“指关节楔入石缝”的细微动作形成力量悬殊的对比,自然的壮美与攀登的艰难相互映衬,凸显人类在自然面前的渺小与抗争精神。
3. 分段赏析
我们或许见过雪山落日,见过攀岩场景,甚至见过蜘蛛人表演,但很少见到将这些意象巧妙编织的诗篇,《峨日朵雪峰之侧》却让我们领略了这种独特的艺术建构。全诗共两节。起句“这是我此刻仅能征服的高度了”凝练含蓄,既暗示此刻高度是拼尽全力的成果,也隐喻未来仍有攀登空间,更暗藏对过往征程的回望与目标差距的思索。紧接着“我小心地探出前额”,眼前展开壮丽的雪峰落日图景:“朝向峨日朵之雪彷徨许久的太阳/正决然跃入一片引力无穷的/山海”,长句中意象密集而奇崛,将落日的辉煌定格。随后叠加的听觉意象“石砾不时滑坡,引动棕色深渊自上而下的一派嚣鸣,像军旅远去的喊杀声”,以滑坡与落日的下坠动势,反衬攀登者向上的艰难,视听交织中既营造“崇高”美感,又让人体会到生理上的紧张感。继而诗句转向细节刻画:“我的指关节铆钉一样楔入巨石的罅隙/血滴,从撕裂的千层掌鞋底渗出”,以铆钉般的指关节与渗血的鞋底,具象化攀登者的坚韧与付出的代价。第二节首行,诗人以“无法与雄鹰、雪豹为伍”的渴望,勾勒出攀登者暂歇时的内心矛盾:继续攀登力有不逮,放弃又心有不甘。此时一个“特写镜头”突然切入——岩壁上一只小蜘蛛与“我”同在。“可怜”与“默享”两个词极具分量:在荒寒绝境中,这只微小的生命与“我”共享自然的馈赠,以谦卑的存在消解了前一节的宏大叙事。至此,伟大与渺小、理想与现实的辩证关系,被这只蜘蛛诠释得淋漓尽致,“我”与蜘蛛的形象在此刻合二为一,让整首诗的精神境界在坚毅中透出哲思的微光。
# 那么,在这一艰难卓绝的时刻,难道不应该有一只雄鹰或者雪豹与“我”为伍么?然而,这类意象也早因人们的滥用而黯淡无光了。诗人突然给出一个“特写镜头”。一只小小的蜘蛛在岩壁上与“我”同在!这确实是出人意料之外的神来之笔,在这样的高度上。只有一只不起眼的蜘蛛与“我” 为伴;在这样的高度上,即便一只小得可怜的蜘蛛。也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快乐与荣耀,与前一诗节的宏阔与“嚣鸣”相对照。这里,“可怜”与“幽默”两个词甚具分量,它们使前一诗节的辉煌壮丽不流于虚矫浮怖,使之凝定在一个谦卑而坚毅的髙度之上。对生命的热爱、对生命力的赞颂。由这只小小的蜘蛛得到表露。很多时候,不起眼的细小意象比司空见惯的“波澜壮阔”更有力量。唯有久经沧桑、创巨痛深的人生长途的攀登者,能写出这样结实而沉着的诗篇。
现代香港浸会大学中文系教授黄子平《新诗鉴赏辞典》
# 《峨日朵雪峰之侧》绝不是在登上雪峰的瞬间能够领悟到的诗句,那是久经沉淀的思想化成的诗句,读之,有万语千言在胸前堵着,就是无法说出。“这是我此刻仅能征服的高度了。”诗人攀登人生险峰的过程,有多少辛苦、寂寥和茫然,最终也只能实现具有极大局限性的上升。这首诗是昌耀1962年在青海省八宝农场接受劳动改造时创作的,我会遥想他“席坐山脚,望山良久良久”(《凶年逸稿》)的样子,似乎看到他“指关节铆钉一般楔入巨石罅隙,血滴,从脚下撕裂的鞋底渗出”的样子,我终于发现,在颠簸的人生之路上,孤独的诗人直以苦行僧的姿态,不断探索着社会与人性的奥秘。“渴望有一只雄鹰或雪豹与我为伍”,诗人虽然孤独,但是一切的外力都挫伤不了他的坚强意志。反复诵读,能够感觉到全诗的声、光、色与诗人的复杂情绪相互纠结着,有一种内在的张力。
现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管淑珍《隔院笙歌:“泥絮阁”管淑珍散文随笔集》
# 这是一首关于人的“敬畏自然”观念战胜“征服自然”观念的歌。诗人用登山过程浓缩了他的这种自然观念的转变过程。登山前,诗人像许多登山者一样,把登山行为看成是人的意志战胜自然的证明。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一种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而把登山过程中的阻力想象为“军旅远去的喊杀声”也恰恰符合那种用战争场景来表述征服与被征服关系的特征。在丧失了征服新的高度的力量的时候,诗人仍然渴望以雄鹰或雪豹来继续激励自己的征服意志。然而,此时正处在与诗人同样高度和恶劣环境中的“一只小得可怜的蜘蛛”却极大地震撼了诗人的心灵。并且彻底改变了他固有的自然观念。这种情感的变化看似突兀,其实却是一种“顿悟”,其后有着深刻的自然观念嬗变的历史背景。
现代复旦大学语言文学研究所副教授张新《20世纪中国新诗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