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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

ān

安

gǔ

古

yì

意

“初唐四杰”之一

卢照邻（635?～686？），唐代诗人。字昇之，号幽忧子，幽州范阳（今河北涿州）人。卢照邻出身望族，曾任邓王府典签、新都尉。中年后患风痹症，不堪病痛折磨，最终投颍水而死。卢照邻工诗歌善骈文，与王勃、杨炯、骆宾王合称为“初唐四杰”，他们一起把诗歌的反映面从宫廷扩展到市井和边塞。尤长于七言歌行，多愁苦之音。《长安古意》《行路难》等篇述世事变迁、繁华衰谢之感，音节流转，为世所称。代表作品有《行路难》《长安古意》。今存辑本《幽忧子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七言古诗，也是一首咏史诗。诗歌描绘了唐代长安的生活场景，展现了京都社会的广阔画面，既写出权贵的骄奢淫逸与内部倾轧，又抒发了诗人怀才不遇的感慨，还揭示了荣华难久的道理，也流露出对生活的热爱向往。

2. 写作手法

铺陈：诗歌开篇用“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等句，罗列长安街道上车马、建筑、人物等景象，如“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通过大量意象堆叠，细致展现出长安的繁华奢靡，让读者直观感受权贵生活。对比：“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将昔日权贵的奢华与如今的荒芜对比，凸显盛衰无常；结尾以长安权贵的热闹与扬雄的“寂寂寥寥”对比，体现不同的人生选择与结局，强化诗歌主旨。比喻：以“穷愁著书的扬雄”比喻作者自己，如“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用扬雄甘守清贫、潜心著书的形象，自比不慕荣华的志趣，借古人自况，含蓄表达对权贵奢靡的批判与自身操守的坚守。用典：“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巧用《汉书》典故，原指御史府柏树上乌鸦栖息、廷尉罢官后门可罗雀。作者以“乌夜啼”写御史府黄昏景象，以“雀欲栖”暗示执法官门庭冷落，借此写出长安夜晚权力失效，市井人物趁机活动，含蓄展现社会现实，增添诗歌历史厚重感与讽刺意味。侧面描写：通过描写舞女“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的心理与行为，从侧面反映出长安人对情爱的向往，未直接写众人心态，却让情感表达更加含蓄委婉。复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通过重复“比目鸳鸯”等词语与相似句式，层层递进，增强情感表达，突出主人公对爱情的热烈追求，读来朗朗上口。借古讽今：诗歌借汉代的人和事，如“梁家画阁天中起，汉帝金茎云外直”，实则写唐代长安权贵的骄奢生活，批判当时社会的奢靡之风，以古为镜，暗含对现实的讽刺与劝诫。

3. 分段赏析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长安的大马路连着小巷子，路上跑着青牛拉的车、白马驮的轿，全是喷着七香香料的豪华车驾。这句像拉开幕布，先让你看见京城四通八达的路和讲究的车马。“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皇帝坐的玉辇在公主府第间穿来穿去，达官贵人挥着金鞭，成群结队往侯爷家跑。“纵横”“络绎”都是说车多人挤，全往权贵家凑，热闹得像赶大集。“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车盖上雕着龙，仿佛龙嘴衔着车顶迎接朝阳；流苏上绣着凤，好像凤凰吐着穗子映着晚霞。这里用龙和凤的图案，把车马的华丽写到了极致，从早到晚都闪着金光。“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春天的蛛丝儿长溜溜的，争着缠在树上；一群娇俏的鸟儿，挤在花丛里叽叽喳喳。这两句突然放慢节奏，用细微的游丝和鸟叫，衬出长安城不只有车马喧嚣，还有自然的生机。“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蜜蜂蝴蝶在千万家门边飞来飞去，碧绿的树映着银白的楼台，五颜六色晃眼睛。“千门”“万种色”把富贵人家的宅院写得像画儿一样，热闹得眼花。“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楼阁间的复道（天桥）交错，窗户雕着合欢花纹；宫阙的屋脊相连，檐角像凤凰翅膀垂下来。这里专门写建筑的精巧，连窗户和屋顶都透着富贵气，处处是讲究。“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梁家画阁”说的是东汉梁冀的豪宅，高得像戳到天上；“汉帝金茎”是汉武帝的承露盘，直插云霄。这里用古代权贵的房子来比喻当朝的奢华，暗戳戳说现在的贵族跟以前一样阔气。“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楼上的人互相望着，却不认识；路上遇见了，谁又会搭理谁？繁华城里，人多得像蚂蚁，但人心隔肚皮，热闹底下是冷漠。“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转笔写歌女）问那在烟雾中吹箫的女子，她曾在青春年华里学舞度日。这里开始写底层艺人，跟前面的贵族形成对比，她们的青春都耗在卖艺里。“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要是能像比目鱼、鸳鸯一样成双成对，死了也甘心，连神仙都不想当！这是歌女的心愿，盼着平凡的爱情，比追求荣华更实在。“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比目鱼和鸳鸯多让人羡慕啊，出双入对，你没看见吗？重复感叹，透着对孤独的无奈，前面车马喧嚣，可她们连简单的陪伴都难。“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最讨厌帐子上绣着单只的鸾鸟，宁愿在门帘上贴双燕的图案。用“孤鸾”和“双燕”对比，把寂寞写得很具体，连装饰都要避开孤单的图案。“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双燕绕着画梁飞，罗帐和翠被都熏着郁金香。环境越美、越香，越显得人孤单，热闹是燕子的，她什么也没有。“片片行云著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写歌女梳妆）鬓发像飘动的云，额上涂着鸦黄色，像一弯细月。“蝉鬓”“鸦黄”是当时的妆容，细致描摹她们为了讨好客人，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画着鸦黄抹着白粉的歌女从车里出来，个个装着娇态，神情各异。这里写她们卖笑的样子，“情非一”其实是说她们心里未必快乐，只是逢场作戏。“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美少年骑着带花纹的宝马，娼妇的车门上雕着盘龙金铰链。“妖童”“娼妇”点明人物，车马和装饰的华丽，反衬出他们生活的浮华，钱再多也是虚的。“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御史府里乌鸦在夜里叫，廷尉门前鸟雀要栖息了。御史和廷尉是管法律的官，但他们的衙门里鸟雀都敢来，暗示官场没什么事干，或者说权贵犯法也没人管。“隐隐朱城临玉道，遥遥翠幰没金堤。”红色的城墙隐约映在玉石路上，青色的车帘远远消失在金堤边。镜头拉远，写长安的广阔，车水马龙不断，但也藏着看不见的角落。“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写游侠）杜陵北有人带着弹弓、架着鹰打猎，渭桥西有人藏着弹丸替人报仇。“挟弹飞鹰”是纨绔子弟的消遣，“探丸借客”是刺客行径，长安城什么人都有，藏着危险。“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这些人都邀请侠客，带着宝剑，一起留宿在娼家的小路上。“桃李蹊”指娼家聚集地，侠客和纨绔混在一起，吃喝玩乐，日子过得荒唐。“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娼家到了晚上，姑娘们穿着紫罗裙，清歌一曲，嘴里都带着香气。继续写声色场所的热闹，从白天到晚上，没停过。“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北堂夜夜有美人如月，南陌朝朝有骑士如云。“人如月”写姑娘漂亮，“骑似云”写客人多，昼夜不息的奢靡，透着一股纸醉金迷的劲儿。“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南北的街道连着“北里”（娼家聚集区），道路交错通向各个市场。说明这种奢靡之地四通八达，已经成了长安城的“常态”。“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柔弱的柳树枝、青青的槐树叶垂到地上，车马扬起的红尘混着“佳气”（香气），遮天蔽日。表面写风景，其实是说繁华到了极致，连空气都被染成了红尘味。“汉代金吾千骑来，翡翠屠苏鹦鹉杯。”（写禁军）像汉代的金吾卫一样，千骑禁军来了，用翡翠杯喝屠苏酒，用鹦鹉杯装酒。“金吾”是禁军，他们也来凑热闹，说明整个长安城从上到下都在享乐。“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歌女解开罗襦，解下宝带，为客人表演燕赵歌舞。直接写声色场所的放纵，把奢靡写到了顶点，也为后面的转折埋下伏笔。“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还有那些号称将相的豪华人物，争权夺利，谁也不让谁。“转日回天”说他们权力大，能颠倒乾坤，但也在互相倾轧。“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他们意气风发，像排挤灌夫一样打压政敌，专权跋扈，连萧相那样的贤相都容不下。用汉代的典故（灌夫因得罪权贵被灭族，萧相指萧何，曾被刘邦猜忌），暗讽当朝将相专横，不顾大局。“专权意气本豪雄，青虬紫燕坐春风。”这些专权的人自以为豪气冲天，坐着青虬、紫燕（良马），仿佛永远在春风里得意。“坐春风”形容他们得意忘形，觉得富贵能长久。“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他们说自己的歌舞能流传千年，骄奢能超过五公（汉代五位权臣）。自己吹牛皮，觉得能永享荣华，其实是愚蠢。“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但季节和风光不会等人，桑田变碧海，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突然泼冷水，说再好的风光也会变，荣华富贵更是转眼成空。“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以前的金阶白玉堂，现在只剩下青松挺立。用今昔对比，直接写繁华落幕，只剩荒草青松，跟前面的“金阶白玉”形成强烈反差。“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而扬雄的住处寂静冷落，年年岁岁只有一床书相伴。转到扬雄（汉代学者，甘守清贫），跟前面的权贵对比，他虽然穷，但有书相伴，内心充实。“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只有南山的桂花年年开放，飞来飞去，沾在人的衣襟上。用桂花的清香和自在，比喻淡泊生活的美好，比权贵的喧嚣更长久。

4. 作品点评

这首诗读起来情感浓烈，气势十足。写法上以直述为主，但不是从头到尾平铺直叙，而是抓重点、抠细节，前后呼应，该详写的地方浓墨重彩，该简略的地方一笔带过。结尾含蓄有味，让人读完还想细细琢磨。诗歌基本四句就换个场景或转换意思，韵脚也跟着变化，读起来节奏很有活力。每当要转换场景或意思时，常用顶针手法，还有前分述后总结、层层递进的句式，这样意思变了但语句连贯，读起来既流畅又回环婉转。诗里用词华丽，还能看出六朝诗歌的影子，不过整体上没让人觉得华而不实，因为辞藻都是为内容服务的。前面描写奢华场景时多用艳丽词句，结尾用对比手法就换成质朴文字，拿捏得恰到好处。

# 语有根据，足征胸中武库。主第侯家，一篇讽刺纲领。每段转落，有蛛丝马迹之妙。“双来双去”一联，实出意表。说尽豪华，末衹将数语打迭，何等手眼！读至此，热肠令人顿冷。一结大见神韵。

明唐汝询《唐诗直解》

# 照邻《古意》、宾王《帝京》，词藻富者故当易至，然须寻其本色乃佳。

明胡应麟《诗薮》

# 端丽不乏风华，当在骆宾王《帝京篇》上。

明陆时雍《唐诗镜》

# 此篇对偶虽工，骨力未劲，终是六朝残沈，非初唐健笔。

明唐汝询《唐诗解》

# 周敬曰：通篇格局雄远，句法奇古，一结更饶神韵，盖当武后朝，淫乱骄奢，风化败坏极矣。照邻是诗一篇刺体，曲折尽情，转诵间令人起惩时痛世之想。周珽曰：此诗如游丝布云，袅袅万丈，不知为烟为絮。

明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 卢之音节颇类于杨，《长安古意》一篇则杨所无。写豪狞之态，如“意气由来排灌夫”，尚不足奇，“专权判不容萧相”，虽萧无此事，俨然如见霍氏凌蔑车千秋，赵广汉突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下。至摹写游冶，“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亦为酷肖。自寄托曰“寂寂寥寥杨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不唯视《帝京篇》结语酝借，即髙达夫“有才不肯学干谒”亦逊其温柔敦厚也。

清贺裳《载酒园诗话又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