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西秦":我家住在西秦,
# 西秦:今陕西一带,古属秦国。
"赌博艺随身":开始只是靠小小的随身技艺维持生活。
# 博:众多,丰富。,赌:这里是依仗某种技艺取胜之意。博艺:指歌舞才能全面。
"花柳上、":在吟词唱曲上
# 花柳:泛指一切歌舞技巧。
"斗尖新":别出新裁,翻新花样。
# 尖新:新颖,独出心裁。,斗:竞争。
"偶学念奴声调":我偶然学得了念奴的唱腔,
# 念奴:唐代天宝年间著名歌女。
"有时高遏行云":声调有时高亢能遏止住行云。
# 高遏行云:形容歌声嘹亮,响入云霄。《列子·汤问》说古歌者秦青“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遏,止。
"蜀锦缠头无数":所得的财物不计其数。
# 缠头:演出完毕客人赠予歌女的锦帛。,蜀锦:出自蜀地的名贵丝织品。
"不负辛勤":没辜负我的一番辛劳。
# 负:辜负。
"数年来往咸京道":数年来往返于咸京道上,
# 数年来往咸京道:‘数年”二句:杜甫《赠韦左丞》诗:“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咸京:指作者被外放的秦地一带。
"残杯冷炙谩消魂":所挣得的不过是一些剩洒冷饭。
# 谩:枉,徒然。,残杯:残菜剩饭。
"衷肠事、":满腹心事,
"托何人":该向何人去诉说。
"若有知音见采":若得知音赏识,
# 采:选择,接纳。
"不辞遍唱《阳春》":我不会拒绝为他唱那些最难最高雅的歌曲。
# 阳春:即《阳春曲》,战国时楚国的高雅歌曲。
"一曲当筵落泪":唱完一曲后我在酒宴上当众落下泪来,
"重掩罗巾":再次拿起罗帕掩面而泣。
北宋文学家、政治家
晏殊(991~1055),北宋文学家、政治家。字同叔,抚州临川(今江西抚州)人。真宗景德二年(1005年),以神童召试,赐同进士出身,官至翰林学士、右庶子。仁宗朝,累官至集贤殿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后任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卒谥元献。晏殊是宋代文学大家,与其子晏几道并称“二晏”,与欧阳修并称“晏欧”。晏殊的词继承了花间派的传统,擅长小令,多表现诗酒生活和悠闲情致,语言婉丽。代表作品有《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木兰花·池塘水绿风微暖》。著有《元献遗文》《珠玉词》《类要》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词,也是一首赠人之作。全词歌女盛年时的风光景象与容颜老去后遭受的冷遇境遇的对比,抒发词人对她的无限同情。
2. 写作手法
反衬:上片是歌女回忆盛年时的情形,“花柳上,斗尖新。偶学念奴声调,有时高遏行云。蜀锦缠头无数,不负辛勤”这几句应当是她身陷失意困境时,对往昔那段得意岁月的追忆之语。每一句自负的话后面,都有一种反衬中的失意悲慨。
3. 分段赏析
上阙"家住西秦,赌博艺随身"展现出歌女以方言自陈身世的底气。此处"家住西秦"并非虚指,呼应后文"往来咸京道"的地理脉络,暗示其出身关中。两句开篇即以地域归属构建身份认同,继而以"赌博艺"三字浓缩其艺术修养——"赌"字别具匠心,既暗含技艺切磋中的博弈意识,又暗藏对世俗偏见的挑战意味。"花柳上,斗尖新"通过行业术语建构专业话语体系:"花柳"代指伎艺行当,"斗尖新"三字构成递进式竞技美学。歌女不满足于传统技艺传承,尤重创新突破,其艺术追求体现为三个维度:在已有技艺中追求新变(斗),挖掘尖端技巧(尖),创造前所未见的表现形式(新)。"偶学念奴声调"更以唐代著名歌姬作比,既彰显师承渊源,又暗示自身造诣已达行业标杆水平,"遏云"典故的化用则将声音特质升华为超凡脱俗的艺术境界。关于艺术成就的自我评价体系值得深究。"蜀锦缠头无数"表面渲染富贵气象,实则暗含艺术价值计量单位——以蜀地特产锦缎作为酬劳,见证其市场认可度。这种将艺术成果物质化的表述方式,既保留唐代伎艺行业的经济属性,又通过"不负辛勤"的因果逻辑完成价值确认。值得注意的是,此处存在双重叙事视角:表面陈述往昔辉煌,深层实为反衬当下困顿。下阕转折词"数年来往"开启时空对比的双重叙事维度。"往来咸京道"既描绘现实行踪轨迹,又隐喻在京城文化圈层中的徘徊状态。"残杯冷炙"意象群精准定位落魄文人形象:物理温度上的冷却(残杯)与社交热度的消逝(冷炙)形成通感修辞,杜甫原作的挪用强化了古今士人同病相怜的情感共鸣。值得注意的是,两组意象采用"物理空间消极性+精神空间损耗性"的复合修辞,构建出多维度的失落感。关于知遇之思的表述颇具张力。"衷肠事,托何人"以疑问句式激活读者想象空间,表面叩问知音归属,实则暗含对传统礼教束缚女性交际自由的隐晦控诉。当设想"知音见采"的理想情境时,语言系统发生戏剧性转换:由现实困境转向虚构应答,通过"阳春白雪"的曲名双关(既指曲目又喻品格),完成从生存需求到精神寄托的层级跨越。这种在市井语境中借用士大夫话语体系的策略,折射出歌女身份认同的复杂性。结句"重掩罗巾"的细节描写极具戏剧张力。流泪动作与遮掩行为的时空叠合,形成视觉与情感的双重遮蔽效果:泪水的物理存在被罗巾阻隔,现实困境在心理防御机制下被悬置。这种矛盾修辞手法恰似双重镜像,既映射歌女对残酷现实的清醒认知,又暴露其无力挣脱的心理困境。作者在此实现从第三人称客观叙述向第一人称的转换,使虚拟歌女形象承载起士人阶层的集体焦虑。
4. 作品点评
在《珠玉词》的词作序列中,这首作品以独特的艺术风貌独树一帜。若从内容维度观之,其突破性尤为显著。全篇彻底摆脱了传统词作对宴饮酬唱的沉迷、男女离思的伤怀以及自然风物的雕琢,转而聚焦于歌女群体被社会践踏的悲惨际遇。这种对底层女性命运的深切观照,不仅突破了《珠玉词》固有的审美范式,更赋予作品超越时代的精神内核——在温婉雅致的表象下,蕴含着对封建制度摧残人性的深刻揭露。从艺术风格层面解析,作品展现出与前作截然不同的审美取向。作者刻意规避了惯用的雍容气度与闲雅格调,以激昂悲怆的笔触直击现实。与白居易《琵琶行》中"江州司马青衫湿"的明示痛感不同,词人巧妙运用借喻手法,通过歌女之酒杯映照自身郁结。这种"以歌者之酒浇胸中块垒"的表达,虽未如白诗般直白宣泄,却更显含蓄深沉——词中的悲怆已超越个体际遇,升华为文人面对仕途坎坷时特有的精神投射。值得注意的是,此词标题"赠歌者"的特殊性。在晏殊以"无题"为常态的词创作中,这个具象化的命名本身即构成反叛。词作既未沿袭传统赠答诗直抒胸臆的模式,亦区别于单纯的代言体创作。作者通过虚构的"赠歌"情境,构建起情感传递的缓冲带:既保持文人雅士与风尘女子的空间疏离,又在隐喻层面实现精神同构。这种"曲折表意"的手法,恰恰印证了晏殊作为理性词人的艺术特质——他始终保持着贵族文人对情感表达的节制性,即便在直抒愤懑时,依然维持着词体特有的含蓄蕴藉。全篇通过题材开拓、风格嬗变与标题特异的三重突破,展现出晏殊词风中极为罕见的悲怆底色。这不仅为《珠玉词》带来新的阐释维度,更揭示了北宋士大夫面对政治挫折时独特的抒情策略:他们往往将个体遭遇升华为对弱势群体的命运观照,在保持词体雅正传统的同时,完成对现实苦难的精神超越。这种艺术选择,既源于词体自身的审美规范,也折射出宋代士人面对科举挫折与官场浮沉时特有的心理机制。
# 此词慷慨激越,所谓借他人酒杯,浇胸中块垒者也。
近代郑骞《词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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