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阴苍苍雪雰雰":天空阴沉沉的,大雪纷纷扬扬,
"雪深没胫泥埋轮":积雪深得没了小腿,泥泞埋住了车轮。
"东家典钱归碍夜":东边邻居典当了东西换钱,回来时已耽误了夜晚,
"南家贳米出凌晨":南边人家赊借粮食,天不亮就出门了。
"我独何者无此弊":唯独我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困顿,
"复帐重衾暖若春":双层的帐子、厚重的被子,温暖得像春天。
"怕寒放懒不肯动":怕冷又偷懒不肯动弹,
"日高眠足方频伸":太阳升高了,睡足了才频频伸腰。
"瓶中有酒炉有炭":瓶子里有酒,炉子里有炭,
"瓮中有饭庖有薪":缸里有饭,厨房里有柴。
"奴温婢饱身晏起":仆人婢女暖和吃饱,我自己也晚起,
"致兹快活良有因":能有这样的快活确实是有原因的。
"上无皋陶伯益廊庙材":往上说没有皋陶、伯益那样的治国才能,
"的不能匡君辅国活生民":的确不能辅佐君主、救助百姓。
"下无巢父许由箕颍操":往下说没有巢父、许由那样隐居箕山颍水的节操,
"又不能食薇饮水自苦辛":又不能像他们那样吃野菜、喝凉水,自己忍受困苦。
"君不见南山悠悠多白云":您没看见南山悠悠飘荡着许多白云,
"又不见西京浩浩唯红尘":又没看见西京城里浩浩荡荡只有红尘。
# 西京:一作北阙。
"红尘闹热白云冷":红尘热闹,白云清冷,
"好于冷热中间安置身":最好在冷热中间安置自身。
"三年徼倖忝洛尹":三年来侥幸担任洛尹,
"两任优稳为商宾":两任官职清闲安稳,做过商州宾客。
"非贤非愚非智慧":不是贤人,不是愚人,也不是有智慧的人,
"不贵不富不贱贫":不尊贵,不富裕,也不低贱贫穷。
"冉冉老去过六十":慢慢老去,已经过了六十岁,
"腾腾闲来经七春":悠闲自在地度过了七个春天。
"不知张韦与皇甫":不知道张常侍、韦庶子和皇甫郎中,
"私唤我作何如人":私下里把我称作什么样的人。
“唐代三大诗人”之一,“诗魔”
白居易(772~846),唐代诗人。字乐天,号香山居士、醉吟先生,籍贯太原(今属山西)。贞观进士,曾官居太子少傅,谥号文,世称白傅、白文公。白居易与元稹世称“元白”,与刘禹锡并称“刘白”,还与李白、杜甫并称“唐代三大诗人”。在文学上,他积极倡导新乐府运动,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诗风平畅自然、通俗浅切,相传老妪也能听懂。早期讽喻诗揭发时政弊端、反映民生困苦;自遭受贬谪后,远离政治纷争,诗文多怡情悦性、流连光景之作。代表作品有《新乐府》《秦中吟》《长恨歌》《琵琶行》《赋得古原草送别》等。 有《白氏长庆集》传世。
1. 分段赏析
“穷阴苍苍雪雰雰,雪深没胫泥埋轮”,此句开篇绘出大雪纷飞之景。“穷阴苍苍”写天色阴沉,“雪雰雰”状雪花繁密,“没胫”“埋轮”极言雪深,既显冬日酷寒,又为后文百姓生计之艰与自身闲适作铺垫,勾勒出肃杀的雪天氛围。“东家典钱归碍夜,南家贳米出凌晨”,描绘邻里百姓的辛劳。“东家”“南家”泛指寻常人家,“典钱”“贳米”见其贫困,“归碍夜”“出凌晨”写其为生计早出晚归,细致刻画出百姓在雪中奔波的困顿,与后文自身的安逸形成鲜明对比,暗含对民生疾苦的体察。“我独何者无此弊,复帐重衾暖若春”,言自身无百姓那般困窘,重帐厚被温暖如春。“我独何者”含庆幸与自问,“复帐重衾”写居住之暖,“暖若春”与室外严寒对比,既显自身境遇安逸,又隐带对百姓辛劳的感慨,自然引出后文的所思所感。“怕寒放懒不肯动,日高眠足方频伸”,描自身慵懒之态。“怕寒放懒”直抒其情,“日高眠足”写睡眠时间之足,“频伸”状睡醒后的舒展,细致刻画了安逸闲适的生活状态,与前文百姓的奔波形成对照,进一步凸显境遇差异。“瓶中有酒炉有炭,瓮中有饭庖有薪”,列家中物资充裕之况。“酒”“炭”“饭”“薪”皆是生活必需,一一列举显衣食无忧,呼应前文“无此弊”,具体展现自身生活的富足安稳,为后文“快活有因”作注脚。“奴温婢饱身晏起,致兹快活良有因”,言仆人温饱、自身晚起,如此快活确有缘由。“奴温婢饱”见家境宽裕,“身晏起”重申闲适,“良有因”点出这种生活并非凭空而来,暗含对自身境遇的知足,语气平实中带坦然。“上无皋陶伯益廊庙材,的不能匡君辅国活生民”,自谦无治国之才。皋陶、伯益乃古代贤能之臣,诗人言自身无此等辅政能力,“的不能”表确实无力,既显谦逊,又暗含对自身职责的清醒认知,为后文安于中庸作铺垫。“下无巢父许由箕颍操,又不能食薇饮水自苦辛”,言无隐居之节。巢父、许由是古代隐士,诗人说自己无此等操守,也不能如他们般清苦隐居,坦诚自身既非贤臣亦非隐士,进一步阐明自身所处的中间状态。“君不见南山悠悠多白云,又不见西京浩浩唯红尘”,以南山白云与西京红尘作比。“南山白云”象征隐逸的清冷,“西京红尘”代表俗世的热闹,两句并列引出对两种生活状态的思考,为后文“中间安置身”张本。“红尘闹热白云冷,好于冷热中间安置身”,提出在尘世与隐逸间安身的主张。“闹热”“冷”分别状两种境遇,“中间安置身”显其处世态度,不趋极端,愿取中庸,既不追俗世繁华,亦不慕隐居清苦,体现其平和的生活哲学。“三年徼倖忝洛尹,两任优稳为商宾”,述自身为官经历。“徼倖”“忝”含自谦,“洛尹”“商宾”是所任官职,“优稳”言任职安稳,简述仕途经历,说明自身“中间安置”的生活状态有现实基础,非空谈。“非贤非愚非智慧,不贵不富不贱贫”,自评既非贤愚智,亦无贵贱贫富之别。连用六个“非”字,否定极端状态,强调自身处于中间地带,与“冷热中间”呼应,进一步阐明不偏不倚的人生定位,语气平实坦诚。“冉冉老去过六十,腾腾闲来经七春”,写岁月流逝与闲适生活。“冉冉”状年老之缓,“过六十”言年岁已高,“腾腾闲”写生活悠然,“经七春”表闲适时长,既叹时光易逝,又显对这种闲居生活的适应与满足。“不知张韦与皇甫,私唤我作何如人”,询问友人对自己的看法。“张韦与皇甫”即诗题中三位友人,“私唤我作何如人”以问句作结,显对友人评价的好奇,语气亲切,既呼应诗题“兼呈”,又使全诗在平实中带几分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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