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荆襄入战尘":万里之外的荆襄地区都陷入了战火烟尘,
"汴州门外即荆榛":汴州城门外已是一片荒草丛生。
# 荆榛:杂生的树木。
"蛟龙岂是池中物":蛟龙本就不是困在池中的凡物,
"虮虱空悲地上臣":而我这如虮虱般卑微的臣子,只能空自为家国悲叹。
"乔木他年怀故国":将来见到乔木时,定会怀念故国,
# 乔木:高树。
"野烟何处望行人":眼前野烟弥漫,又能到何处眺望行人?
# 野烟何处望行人:唐昭宗在兴元填《菩萨蛮》词,有“野烟生碧树,陌上行人去,何处有英雄,迎侬回故宫”。这里希望有人能把哀宗迎回汴京。
"秋风不用吹华发":秋风不必再吹白我的头发,
# 华发:黑白相间的头发。
"沧海横流要此身":这乱世之中,正需要我挺身而出担当重任。
# 要:一作到。
金元之际文学家、史学家
元好问(1190~1257),金代文学家、史学家。字裕之,号遗山,秀容(今山西忻州)人。祖系出自北魏拓跋氏。兴定进士,正大元年(1224年)中博学宏词,授儒林郎,任国史院编修。金亡不仕。元好问工诗文,亦擅词。诗词风格沉郁,多伤时感事之作,题材广及山水、伤乱、咏怀、寄赠等方面。词学苏、辛一派,早期风格豪放;中年后遭际沧桑,摧刚为柔,熔豪放婉约于一炉。著作有《遗山集》。又编选金一代诗歌为《中州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七言律诗,也是一首描写战争的爱国诗。描绘了金末蒙古南侵、都城汴梁危急,“国破家亡”的惨状,表达了对国土沦陷、都城残破的痛心,为臣子却无法救国的愧疚与愤懑以及对往昔家国的怀念与对离散的怅惘。
2. 写作手法
对比:“乔木他年怀故国,野烟何处望行人”两句,以今昔盛衰的强烈对比直击人心。往昔,或许是枝繁叶茂的乔木下,曾有多少人在此驻足,遥想故国的繁华与安稳;而今,乔木依旧,却只剩荒烟漫草,曾经往来的行人早已不知所踪。“他年”的故国记忆与“何处”的当下迷茫形成对照,既藏着对往昔盛景的追怀,也浸透着如今山河破碎、人烟稀少的凄凉,盛衰之感愈发浓烈。
3. 分段赏析
首联:“万里荆襄入战尘,汴州门外即荆榛”,开篇展现战祸的惨烈。“万里荆襄”极言战场之广,湖北、河南一带尽陷战火;“汴州门外”聚焦都城近郊,昔日繁华的都城门外已是荆棘丛生、荒芜凋敝。两处空间由远及近,凸显蒙古铁蹄下国土的全面沦丧。“战尘”与“荆榛”的交织,渲染出战乱导致的生灵涂炭与山河破碎。颔联:“蛟龙岂是池中物,虮虱空悲地上臣”,巧用典故与比喻,抒发对国运的忧愤。“蛟龙”喻指金哀宗,化用《三国志》中“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之典,暗含对其重振国威的期待;“虮虱”则自喻卑微臣子,如卢仝《月蚀诗》中的“地上虮虱臣”,痛陈身处乱世、救国无力的悲凉。上下句由希望跌入绝望,形成强烈反差,凸显诗人内心的激愤与无奈。颈联:“乔木他年怀故国,野烟何处望行人”,借景抒情,今昔对比。“乔木”典出《孟子》“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以高大树木象征故都昔日的繁盛;“野烟”暗引王维陷安史之乱所作“万户伤心生野烟”,描绘当下都城荒烟弥漫、人迹罕至的萧瑟。诗人以“何处望”的反问,痛诉英雄无踪、故国难复的怅惘,将深沉的家国之思融于苍茫景象之中。尾联:“秋风不用吹华发,沧海横流要此身”,直抒胸臆,升华主题。“秋风华发”叹年华老去,却以“不用吹”的斥责转折,展现不甘消沉的意志;“沧海横流”典出《穀梁传序》,喻指时代动荡如洪水滔天,而“要此身”三字掷地有声,表明愿以衰朽之躯担起存续文化命脉的重任。诗人化用孔子“文不在兹乎”的担当精神,预示其金亡后归隐著史、保存文献的志向,悲怆中迸发凛然气节。
4. 作品点评
通观这几首诗,不难体会到元好问诗歌中那份慷慨沉郁、苍凉遒劲的风格。幽并与中原的山河大地,加之时代风云的磨砺激荡,共同造就了他诗作中大气磅礴而又深沉悲壮的特质。清代赵翼在《题遗山诗》中写道:“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他还在《瓯北诗话》中评价:“(元氏)生长云、朔,其天禀本多豪健英杰之气;又值金源亡国,以宗社丘墟之感,发为慷慨悲歌,有不求而自工者,此固地为之也,时为之也。”这番见解颇为深刻。这几首诗堪称元好问诗歌的代表作。沈德潜在《宋金三家诗选》中评这组诗:“遗山诗佳者极多,大要笔力苍劲,声情激越,至故国故都之作,尤沉郁苍凉,令读者声泪俱下。……于极工炼之中,别有肝肠迸裂之痛,此作者所独绝也。”作为七律,这组诗深得杜甫诗歌的精髓。由于二人同样身遭国难、历经战乱,亲眼目睹百姓苦难、国运衰微,元好问格外觉得杜诗亲切,故而追随杜甫那些忧念生计、感伤乱世的诗作,其七律更是多效仿杜甫晚年作品,如《秋兴八首》《咏怀古迹五首》,深具杜诗慷慨顿挫的格调。赵翼在《瓯北诗话》中评元好问的七律“更沉挚悲凉,自成声调。唐以来律诗之可歌可泣者,少陵十数联外,绝无嗣响,遗山则往往有之”,这一评价切中要害,推崇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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