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太上":远古时代多么久长,
"民之厥初":那是人类初始时光。
"皇极肇建":帝王准则开始建立,
"彝伦攸敷":伦理纲常得以传扬。
"五德更运":五德循环更替运转,
"膺箓受符":晋朝承受天命符章。
"陶唐既谢":陶唐王朝已然谢幕,
"天历在虞":天命流转虞舜担当。
"于时上帝":此时天帝俯身垂顾,
"乃顾惟眷":眷顾有加光照晋邦。
"光我晋祚":晋朝国祚焕发荣光,
"应期纳禅":顺应天命接受禅让。
"位以龙飞":皇位如龙飞临九天,
"文以虎变":文德似虎文采昭彰。
"玄泽滂流":深恩厚泽滂沱流布,
"仁风潜扇":仁德之风默默传扬。
"区内宅心":中原百姓心悦诚服,
"方隅回面":四方边远尽皆归向。
"天垂其象":上天垂示奇妙星象,
"地耀其文":大地闪耀华美纹样。
"凤鸣朝阳":凤凰在朝阳中鸣唱,
"龙翔景云":神龙于祥云间翱翔。
"嘉禾重颖":嘉禾生出重重穗芒,
"萤荚载芬":蓂荚散发阵阵芬芳。
"率土咸序":天下万物井然有序,
"人胥悦欣":百姓人人喜悦欢畅。
"恢恢皇度":帝王气度宽宏广博,
"穆穆圣容":仪容庄重肃穆端方。
"言思其顺":言语时刻思虑和顺,
"貌思其恭":神态始终恭谨谦让。
"在视斯明":视物力求明察秋毫,
"在听斯聪":听言务必聪敏善详。
"登庸以德":提拔贤才唯德是举,
"明试以功":考核官员以功衡量。
"其恭惟何":君主的恭谨是什么,
"昧旦丕显":是天未亮就努力让大德显扬。
"无理不经":没有道理不遵循,
"无义不践":没有道义不践行。
"行舍其华":行事舍弃浮华,
"言去其辩":言语去除巧辩。
"游心至虚":心灵遨游于至虚之境,
"同规易简":治国遵循简易的法则。
"六府孔修":六府治理得很好,
"九有斯靖":天下因此安定。
"泽靡不被":恩泽没有不覆盖的地方,
"化罔不加":教化没有不施加的区域。
# 罔:一作冈。
"声教南暨":声威和教化向南到达远方,
"西渐流沙":向西延伸至沙漠地带。
"幽人肄险":深山之人敢于冒险而来,
"远国忘遐":远方国家不觉得路途遥远。
"越裳重译":越裳的使者辗转翻译前来,
"充我皇家":充实我皇家的声威。
"峨峨列辟":文臣庄重威严,
"赫赫虎臣":武将显赫英武。
"内和五品":在内调和五常伦理,
"外威四宾":在外威慑四方邦国。
"修时贡职":按时进献贡物履行职守,
"入觐天人":入朝觐见天子圣王。
"备言锡命":天子赐予丰厚的诰命封赏,
"羽盖朱轮":车驾装饰着羽毛华盖、朱红车轮。
"贻宴好会":今日赐宴相聚欢好,
"不常厥数":这般盛会并非常有。
"神心所受":君臣心意相通契合,
"不言而喻":无需多言便能领会。
"于是肄射":于是举行射箭礼仪,
"弓矢斯御":陈设弓箭做好准备。
"发彼五的":瞄准箭靶的五个红心发射,
"有酒斯饫":射中之后宴饮尽欢。
"文武之道":文王武王的治国之道,
"厥猷未坠":其谋略并未失传荒废。
"在昔先王":往昔的先王们,
"躬御兹器":亲身践行文武之术。
"示武惧荒":展示武力是为戒除荒怠,
"过亦为失":但过度使用也会铸成过失。
"凡厥群后":诸位诸侯大臣,
"无懈于位":必坚守职位切勿懈怠。
"《诗纪》云":《诗纪》记载。
"洛阳图经曰":《洛阳图经》说:
"华林园在城内东北隅":华林园位于城内的东北角落。
"魏明帝起名芳林园":魏明帝起名为芳林园。
"齐王芳改为华林":齐王曹芳将其改名为华林园。
"干宝晋纪曰":干宝所著的《晋纪》记载:
"泰始四年二月":泰始四年二月。
"上幸芳林园与群臣宴":皇上驾临芳林园,与群臣举行宴会。
"赋诗观志":通过赋诗来观察(群臣的)志向。
"散骑常侍应贞诗最美":散骑常侍应贞的诗最为出色。
1. 分段赏析
第一章:“悠悠太上,民之厥初。”追溯上古邈远之时,点明人类初始状态。“悠悠”叠字营造时间纵深之感,“太上”指远古时代,奠定全诗追本溯源的叙事基调,语言古朴庄重。“皇极肇建,彝伦攸敷。”言圣王建立统治核心(皇极),颁布伦理纲常(彝伦)。“肇建”“攸敷”以简练笔法概括文明初创期的政治建构,凸显秩序建立的必然性,暗合儒家对王道正统的推崇。“五德更运,膺箓受符。”以战国以来的“五德终始说”解释政权更迭,称晋朝承受天命符瑞。“更运”强调朝代更替的规律性,“膺箓受符”则将晋室禅代合法化,借天命观强化政权合法性,具政治宣教色彩。“陶唐既谢,天历在虞。”以陶唐氏(尧)禅位有虞氏(舜)为喻,类比魏晋嬗代。典故的使用避直言篡代,而以圣王禅让美化权力交接,笔法含蓄,贴合宫廷诗颂美需委婉的特质。第二章:“于时上帝,乃顾惟眷。”承接上章天命观,称天帝眷顾晋室。“上帝”代指天命,“顾眷”强化天意归属,延续第一章“膺箓受符”的逻辑,再次为晋祚披上神圣外衣。“光我晋祚,应期纳禅。”直言晋朝光耀国统,顺应天时接受禅让。“应期”强调时机契合天命,“纳禅”回避权力争夺本质,以平和表述淡化魏晋易代的政治血腥味,凸显新朝的正当性。“位以龙飞,文以虎变。”“龙飞”化用《周易》“飞龙在天”,喻帝王登位;“虎变”典出《周易·革卦》,指文采炳焕。两句以卦象隐喻晋武帝即位的神圣性与文治的显赫,意象庄严,符合颂诗的典雅风格。“玄泽滂流,仁风潜扇。”“玄泽”指深厚恩泽,“仁风”谓仁德教化,以自然意象(滂流、潜扇)喻德政传播的广度与深度,化抽象为具象,展现新朝教化远被的理想图景。“区内宅心,方隅回面。”“区内”指中原,“方隅”代边疆,称内外皆归心臣服。“宅心”状民心归附如安居,“回面”写边远臣服之态,虽有夸张,却集中体现宫廷诗歌功颂德的典型特征。第三章:“天垂其象,地耀其文。”总写天地呈现祥瑞之象。“象”指天文星象,“文”谓地脉华彩,以天地呼应的宏大视角,为下文具体祥瑞张本,笔法开阔。“凤鸣朝阳,龙翔景云。”“凤鸣朝阳”典出《诗经·大雅》,喻贤才遇时;“龙翔景云”化用《史记》,状圣王出世之瑞。两句以神话生物的动态意象,暗喻晋武帝君臣相得的昌明之世,典丽精工。“嘉禾重颖,蓂荚载芬。”“嘉禾”(一茎多穗之禾)、“蓂荚”(传说中瑞草)皆为草木祥瑞,“重颖”“载芬”以植物丰美象征政通人和、五谷丰登,贴合传统“祥瑞—德政”的认知逻辑。“率土咸序,人胥悦欣。”收束本章,称天下秩序井然,百姓皆大欢喜。“率土”化用《诗经·小雅》“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咸序”“悦欣”以概写收束具象祥瑞,强化“盛世”的整体印象,用语平正却具感染力。第四章:“恢恢皇度,穆穆圣容。”“恢恢”状帝王气度宽宏,“穆穆”写仪容庄敬,以叠字强化帝王德行的可感知性,符合儒家对君主“圣明”形象的塑造标准。“言思其顺,貌思其恭。”化用《论语》“言思忠,貌思恭”,强调帝王言行合乎礼法。“思”字见自省之意,将抽象道德要求转化为具体行为准则,凸显君主修身的自觉性。“在视斯明,在听斯聪。”化用《尚书·洪范》“视曰明,听曰聪”,言君主视听明敏,能洞察幽微。以经典为依据,赋予帝王德行权威性,体现宫廷诗引经据典的写作特点。“登庸以德,明试以功。”言选拔官员唯德是举,以功绩考核能力。“登庸”“明试”体现选贤任能的政治理想,与前文帝王修身相呼应,构建“君明臣贤”的治世框架,语言简练而切中治政要害。第五章:“其恭惟何,昧旦丕显。”以设问起笔,言君主之“恭”在于黎明即起、勤于政事。“昧旦”典出《诗经·郑风》,状勤勉之态;“丕显”谓大德昭明,将德行实践与时间维度结合,强化勤政形象。“无理不经,无义不践。”言帝王言行皆遵循经典义理。“经”“践”互文,强调理论与实践的统一,以绝对化表述凸显君主对儒家伦理的全面践行,不免有理想化色彩。“行舍其华,言去其辩。”倡导行事摒弃浮华,言语戒除巧辩。“舍华”“去辩”暗合道家尚质、儒家崇实的思想,体现儒道兼济的治国理念,与后文“易简”相呼应。“游心至虚,同规易简。”“游心至虚”近道家“虚静”思想,“易简”取《周易》“易则易知,简则易从”之意,主张以简易之道治国。儒道思想的融合,展现西晋初期多元思想影响下的政治哲学。“六府孔修,九有斯靖。”“六府”指水火金木土谷,代指民生要务;“九有”即九州,谓天下。称各项政务皆修明,天下安定,以具体政绩收束本章,将抽象理念落实于治世成效,逻辑自洽。第六章:“泽靡不被,化罔不加。”“靡不”“罔不”双重否定强调恩泽、教化无所不至,以极致表述渲染王朝德政的覆盖广度,典型的颂诗夸张笔法。“声教南暨,西渐流沙。”化用《尚书·禹贡》“声教讫于四海”,言教化南达南方、西至沙漠。空间铺陈(南—西)与“流沙”的极远意象,凸显帝国影响力的辽阔,具地理志般的宏大气势。“幽人肄险,远国忘遐。”“幽人”指深山之人,“肄险”谓无惧险阻而来;“远国”称远方邦国,“忘遐”言不以遥远为意。以边疆部族主动归附,侧面烘托晋朝声威,笔法虚实相生。“越裳重译,充我皇家。”“越裳”为古代南海国名,“重译”谓辗转翻译而来。典出《后汉书》越裳氏献雉故事,以古远邦国来朝为喻,坐实“万国来朝”的盛世想象,虽非史实,却契合宫廷诗颂美需求。第七章:“峨峨列辟,赫赫虎臣。”“峨峨”状文臣庄重,“赫赫”写武将威严,以叠字与对称句式,凸显文武官员的威仪,符合宫廷诗对官僚体系的理想化书写。“内和五品,外威四宾。”“五品”指父子、君臣等五常伦理,言文臣调和内政;“四宾”泛指四方邦国,言武将威慑外邦。内外分工的概括,体现王朝治理的有序性,语言凝练而职能分明。“修时贡职,入觐天人。”言诸侯按时纳贡、朝见天子。“修时”强调职守的严谨,“天人”代指帝王,以诸侯臣服的仪式化场景,展现中央与地方的等级秩序,具政治象征意义。“备言锡命,羽盖朱轮。”“锡命”指帝王赏赐诰命,“羽盖朱轮”为贵族车驾仪仗。以具体赏赐物状恩宠之隆,将抽象的君臣关系转化为可见的物质礼遇,笔法具象而富有画面感。第八章:“贻宴好会,不常厥数。”点题宴饮,言如此盛会非寻常可得。“贻宴”强调帝王赐宴的恩宠性质,“不常”暗示其难得,为下文宴饮活动蓄势。“神心所受,不言而喻。”称君臣心意相通,无需多言。“神心”状默契之深,淡化宴饮的娱乐性,而强化其政治象征意义,体现宫廷宴集“礼乐治国”的本质。“于是肄射,弓矢斯御。”“肄射”指宴饮中的射箭礼仪(大射礼),属周代礼乐传统。言陈列弓箭、举行射礼,将宴饮活动纳入礼制框架,赋予其政治教化功能,非单纯娱乐。“发彼五的,有酒斯饫。”“五的”指箭靶五处红心,言射中目标后宴饮尽兴。“饫”为宴饮之礼,射礼与宴乐结合,既展现“文武兼备”的治国理念,又以具体场景收束本章,叙事与典制融合。第九章:“文武之道,厥猷未坠。”总言文王、武王的治国之道未失传。“文武之道”典出《论语》,代指宽猛相济的治术,为全诗主旨做理论升华,凸显对传统治道的继承。“在昔先王,躬御兹器。”“先王”指上古圣王,“兹器”兼指宴饮之器与武力。言先王亲行射礼(文)与掌握武力(武),强调文武并重的治国传统,为下文议论张本。“示武惧荒,过亦为失。”指出展示武力是为戒荒怠,但过度则成过失。“惧荒”明武力的防御性目的,“过失”诫穷兵黩武之弊,辩证看待“武”的作用,体现政治智慧。“凡厥群后,无懈于位。”收束全诗,告诫群臣须恪尽职守。“无懈于位”既是对宴饮欢乐氛围的理性收束,亦点明颂诗的深层意图——以颂美之辞寓箴诫之意,于典重中见政治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