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稔共追随":多年来,我们一起共事,情好谊笃,
# 历稔:历年。稔,谷熟,谷一熟为一年。
"一旦辞群匹":如今即将与你们分别了,让人怎能不感伤。
# 群匹:群朋,即诗题中的“故游”。
"复如东注水":我这一去犹如东流的江水,
# 注:泻。
"未有西归日":不知何时才能回归。
"夜雨滴空阶":夜晚湿冷的雨滴,淅沥落在空旷的台阶上,
# 空阶:雨夜里台阶上无人行走,故谓空阶。
"晓灯暗离室":室内三杯两盏淡酒,促膝话别,彻夜不眠,不知不觉间曙色已跃上窗头。
# 离室:分别时饮酒话别的屋子。,晓灯:破晓时室内显得暗淡的光。
"相悲各罢酒":只好放下各自手中的杯盏,
"何时同促膝":何时咱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把酒尽欢。
# 促膝:古人采用跪坐的姿势,对坐交谈时,彼此的能部相接近,叫“促膝”。促,靠近。
南朝梁诗人
何逊(472?~518?),南朝梁诗人。字仲言,东海郯(今山东郯城)人。历任安成王参军事兼尚书水部郎,后为庐陵王记室。他的文章与刘孝绰齐名,并称“何刘”;诗与阴铿齐名,并称“阴何”。何逊诗多写酬唱赠答、离别相思、山水风物等,少典实,重声律,追求清丽婉转。其诗长于将写景与抒情相配合,语言工炼,为杜甫所推许。主要作品有《石头答庾郎丹诗》《与胡兴安夜别》《与衡山侯与妇书》等。明人辑有《何记室集》,今人有《何逊集校注》。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临行与故游夜别》是南朝梁诗人何逊所作的五言古诗,也是一首送别诗。全诗围绕与友人的离别展开,寄托难以言说的离愁别绪。全诗兼具乐府诗洗练畅达的风格,又以含蓄蕴藉的笔触,将离别之情表达得缠绵悱恻,余韵悠长。
2. 写作手法
首尾呼应:尾句“何时同促膝”中的“同”字与首句“历稔共追随”中的“共”字相呼应,使诗歌在结构上更加紧密,同时也强调了诗人与朋友之间深厚的情谊以及对再次相聚的渴望。对比:首联“历稔共追随,一旦辞群匹”,将过去多年与朋友亲密相处、形影追随的时光,与即将到来的突然离别形成鲜明对比,突出了离别的伤感。借景抒情:“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通过描写夜晚雨滴敲打空阶、清晨灯光昏暗的离室等景象,营造出凄凉、寂静的氛围,将离别的悲伤之情融入其中,情景交融,富有感染力。设问:“相悲各罢酒,何时同促膝?”以设问收束全篇,在友人罢酒、黯然相对的离别场景中,抛出对未来重逢的叩问,既强化了此刻离别的悲怆,又以开放式的情感表达,将“良辰难再”的喟叹融入其中,余韵悠长,引发读者对聚散无常的无尽思索与遐想。
3. 分段赏析
诗的开篇“历稔共追随,一旦辞群匹”,短短十字便勾勒出诗人与友人多年相交的深厚情谊。一个“共”字,既暗含对往昔相处时光的追忆怀恋,也生动展现出彼此契合无间的默契。紧接着笔锋陡转,“一旦辞群匹”直白道出即将与故友分别、远赴陌生之地的现实,配合“复如东注水,未有西归日”的慨叹,借江水东流不复返的自然现象,将离别的忧伤渲染得愈发浓重,诗人情感在这起承转合间层层递进,引发读者强烈共鸣。“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两句作为全诗核心,历来备受赞誉。诗中,诗人巧妙捕捉自然与室内景象,以景传情。本应热闹的别宴,因离情萦绕,众人相对无言,唯有夜雨敲打空阶的声响清晰可闻,这份寂静恰似众人心中的凄冷。而从夜晚促膝长谈到曙光微露,黯淡的灯光在晨光中逐渐失去亮度,将离别的悲伤气氛推至顶点。诗人不着痕迹地将浓烈离情融入景物描写,达到了情景交融的至高境界,让读者仿佛身临其境,感染力极强。基于前两句营造的氛围,“相悲各罢酒,何时同促膝?”的收尾显得自然流畅。众人因不知归期而悲,因悲而罢酒,在即将分别的时刻互诉衷肠,人物的神态与情感跃然纸上。“何时同促膝”与开篇“未有西归日”遥相呼应,虽同抒离别之悲,但后者在彻夜长谈、即将分别的情境下,更显切肤之痛,余韵悠长。诗中“历稔共追随”呼应现实中与友人多年相伴的情谊,而“复如东注水”化用古乐府意象,将虚拟的慨叹与眼前实景交织。室外夜雨空阶的凄凉,室内晓灯黯淡的萧瑟,共同构筑出充满感伤色彩的离别场景。正如叶矫然所言,何逊“体物写景,造微入妙”,陆时雍更盛赞此诗“深写得苦”“直绘物情,不烦妆点”。诗以“何时同促膝”的设问收尾,既照应首句的“共”字,又将“盛会难再”的感慨推向高潮,给读者留下无尽的遐想空间。
4. 作品点评
何逊在《临行与故游夜别》中,将对老友的热烈真挚之情倾泻于笔端,其中“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一句,更是凭借独特韵味成为千古传诵的经典。何逊的诗作虽多聚焦于赠答酬唱、送别伤离等有限题材,却极少流于空洞的情感宣泄。这首离别之作,他巧妙撷取日常情事与眼前景物,以自然清新之笔勾勒离情别绪,情景交融的手法使情感表达真挚动人,结构上前后呼应,充满艺术张力。“夜雨”两句以细腻笔触描绘出凄清的离别场景,感染力极强,引得后世诗人纷纷借鉴。如唐人郑谷在《文昌寓直》中“何逊空阶夜雨平,朝来交直雨新晴”的化用,便彰显了何逊此诗深远的艺术影响力。
# 雨滴灯暗,渲染别愁有力。“未有西归日”后,复道“何时更促膝”,越见思念之重。何逊善于营构佳句,如此诗“夜雨”联,《与胡兴安夜别》“露湿”联,对仗工整,情致含蓄,唐诗三味似已预见于此。
复旦大学教授邬国平《汉魏六朝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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