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沙羃人风堕帻":飞沙遮人,狂风把头巾吹掉,
# 羃:一作拶。
"老夫倦作关河客":我这老者早已厌倦了在关山河川间漂泊。
"归来松下结草庐":回到松下搭建草屋,
"卧对寒流雪山白":躺卧着听寒冷的水流声,看雪山一片洁白。
"悠悠如此四十年":就这样悠悠度过了四十年,
"世情脱略忘间关":世间人情世故都已看淡,忘了曾经的奔波艰险。
"今晨见画忽自省":今天早晨看到这幅画忽然醒悟,
# 自:一作有。
"平地咫尺行山川":身处平地,却仿佛在咫尺之间游历山川。
"鸟道连云出天险":险峻的山路直连云霄,透出天然的险阻,
"玉树琼林光闪闪":覆雪的树木丛林像玉像琼,闪着光亮。
"阴崖绝壑望欲迷":背阴的山崖和深险的山谷,望去让人迷茫,
"冰花历落风悽惨":冰花错落,寒风凄厉。
# 悽:一作凄。
"枯槎侧倒银河开":枯木横倒,江面像银河般开阔,
"三巴春色随人来":三巴之地的春色仿佛随着人而来。
"渔翁舟子相笑语":渔翁和船夫相互说笑,
"不觉已过洪涛堆":不知不觉已经穿过了汹涌的波涛。
"溪回浦溆石齿齿":溪水曲折,水边滩涂的石头像牙齿一样参差不齐,
"溪上人家成草市":溪上的人家形成了简陋的集市。
"长林大谷猿鸟稀":茂密的树林和幽深的山谷里,猿猴飞鸟很少,
"小步蹇驴如冻蚁":骑着跛驴的人迈着小步,像冻僵的蚂蚁。
"西望太白日色寒":向西眺望太白山,天色透着寒意,
"青天削出蛾眉山":青蓝色的天空下,峨眉山像被削出来一样陡峭。
"人生适意随所寓":人生只要自在舒适,随遇而安就好,
"底须历涉穷跻攀":何必一定要历尽艰险去攀登呢。
"明朝揽镜成白首":明天早晨照镜子,恐怕已是白发苍苍,
"春色又归江上柳":春天的景色又会回到江上的柳树枝头。
"何如高堂挂此图":不如把这幅画挂在高大的厅堂上,
"浩歌且醉金陵酒":放声高歌,暂且畅饮金陵的美酒。
元代著名画家、诗人
王冕(1287~1359),元代画家、诗人。字元章,号煮石山农、梅花屋主等,诸暨(今属浙江)人。出身农家,幼年牧牛,后从韩性学,试进士不第。后归隐九里山,靠卖画为生。其工墨梅,所作墨梅,花密枝繁,生意盎然,劲健有力;偶用胭脂作没骨梅。其诗风格豪迈刚健,不受常规格式的束缚。他还兼擅竹石,长于刻印。存世画迹有《南枝春早图》《墨梅图》等。著有《竹斋诗集》。
1. 分段赏析
“飞沙幂人风堕帻,老夫倦作关河客。归来松下结草庐,卧听寒流雪山白。”开篇即回溯往昔漂泊之景与如今归隐之态。“飞沙幂人”写风沙扑面的苍茫,“风堕帻”则显行旅中的狼狈,寥寥数字便勾勒出“关河客”的奔波辛劳;“倦”字直抒胸臆,道尽对漂泊的厌倦。而后转写归来后的安宁,“松下结草庐”见居所的简朴清幽,“卧听寒流雪山白”则以听觉与视觉结合,写卧于庐中,听寒流潺潺,望雪山皑皑,将归隐后的闲适与静谧铺陈开来。过往的风霜与当下的安宁形成对照,为下文观画生情埋下情感伏笔,字里行间满是对安稳生活的珍视。“悠悠如此四十年,世情脱略忘间关。今晨见画忽自省,平地咫尺行山川。”承接前文,写岁月流转与观画之感。“悠悠四十年”概写时光漫长,岁月磨平了世事烦扰,“脱略忘间关”点明已将过往的奔波艰险抛诸脑后。而“今晨见画忽自省”一句转折,观画时猛然醒悟,那幅《关河雪霁图》竟让人身处平地,却似在山川间穿行。“咫尺行山川”极言画作的逼真生动,仿佛将万里山川浓缩于眼前,观画者瞬间代入画中景致,足见画作感染力之强,也自然引出下文对画中景象的细致描摹。“鸟道连云出天险,玉树琼林光闪闪。阴崖绝壑望欲迷,冰花历落风悽惨。”此四句细致描摹画中雪后关河的险峻与萧瑟。“鸟道连云”写山路险峻如飞鸟可渡,直入云天,尽显地势之险;“玉树琼林光闪闪”则状雪覆草木之景,枝桠似玉、丛林如琼,在光影下闪闪烁烁,见雪景之明丽。转而“阴崖绝壑望欲迷”,写背阴的山崖与深险的沟壑,在雪雾中朦胧难辨,令人望而生迷;“冰花历落风悽惨”则绘冰花错落,寒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凄冷,将雪天的萧瑟寒意尽显。明暗相衬,险秀交织,将画中雪景的多样情态一一展现。“枯槎侧倒银河开,三巴春色随人来。渔翁舟子相笑语,不觉已过洪涛堆。”画面由险峻萧瑟转入带生机的江景。“枯槎侧倒”写江中枯木横斜,“银河开”喻江面开阔如银河铺展,水势浩荡。而“三巴春色随人来”笔锋一转,似有暖意自画中漫出,打破雪景的寒凉;“渔翁舟子相笑语”则添人间烟火,渔翁与舟子的欢声笑语,让画面顿生鲜活气息,“不觉已过洪涛堆”更显行船的从容,仿佛在笑语间便穿越了汹涌波涛。萧瑟中见生机,险境里有闲情,尽显画中景象的丰富层次。“溪回浦溆石齿齿,溪上人家成草市。长林大谷猿鸟稀,小步蹇驴如冻蚁。”继续描摹画卷细节,聚焦溪岸与林谷。“溪回浦溆石齿齿”写溪水曲折,水边滩涂的石头如牙齿般参差排列,显溪岸的崎岖;“溪上人家成草市”见溪边散落的人家形成简陋集市,透着质朴的生活气息。转而“长林大谷猿鸟稀”写深林幽谷中猿鸟稀少,更显环境的幽静荒僻;“小步蹇驴如冻蚁”则以“冻蚁”喻雪中艰难行走的蹇驴,形小而迟缓,细致入微地刻画出雪天行路的情态,画面细节生动可感。“西望太白日色寒,青天削出蛾眉山。人生适意随所寓,底须历涉穷跻攀。”由画中远景转入人生感悟。“西望太白日色寒”写西望太白山峰,天色透着寒意;“青天削出蛾眉山”则状峨眉山如被利刃削出,矗立青天,尽显山川的巍峨冷峻。观此景后,诗人生出感慨:“人生适意随所寓,底须历涉穷跻攀。”意即人生应顺应境遇,求得安适,何必非要历经艰险去苦苦攀援。由眼前的山川险峻,自然引出对人生不必强求奔波的领悟,景与情交融无间。“明朝揽镜成白首,春色又归江上柳。何如高堂挂此图,浩歌且醉金陵酒。”结尾由时光流逝的感慨落到对当下的珍视。“明朝揽镜成白首”叹岁月易逝,转眼便会容颜苍老;“春色又归江上柳”则写自然循环,春色总会回到江上柳梢,暗含时光无情而自然有常之意。由此转出“何如高堂挂此图,浩歌且醉金陵酒”,与其感叹时光流逝,不如将这幅《关河雪霁图》挂在高堂,放声高歌,醉饮金陵美酒。既表达了对画作的欣赏,也流露了安于当下、享受闲适的豁达心境,呼应开篇归隐的安然之情。
上一篇:元·杨维桢《堠子辞》
下一篇:元·吴镇《渔父·雪色髭须一老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