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初由阀阅":当初我虽出身世家贵族,
"吾志在林泉":心志却在山林泉石之间。
"为舜不无地":要做舜那样的人并非没有机会,
"睎颜尽有天":仰慕颜回也自有机缘在天。
"鱼虫犹可佛":鱼虫之类尚且能修成佛性,
"鸡犬皆登仙":鸡犬这样的平凡事物都能登上仙境成为仙人。
"顾我非六六":看我并非有六六之术的仙人,
"荷天良拳拳":却蒙上天真切地眷顾垂怜。
"幼时气宇壮":年少时气概轩昂、器宇不凡,
"长日文彩鲜":长大后文采斐然、光彩照人。
"琴剑微暖席":琴与剑还没把坐席焐热,
"江湖动经年":就已在江湖间奔波,动辄经年。
"异乎三子撰":我的见解不同于那三家的著述,
"契彼五家禅":却契合了五家的禅理精要。
"既已出洙泗":已经离开了儒学,
"从而师偓佺":接着就以仙道为师进行学习。
"肩依洪崖右":肩头依傍在洪崖仙人右侧,
"道在灵运前":道行长存于谢灵运之前。
"所得既天秘":所领悟的是上天的隐秘玄机,
"与交又国贤":交往的又都是国家的贤才。
"可图大药资":本可设法筹集炼就丹药的资费,
"以办买山钱":用来置办归隐山林的钱财。
"东访鼎湖浪":向东寻访鼎湖的浪涛,
"西寻苍梧烟":往西寻觅苍梧的云烟。
"一寸百炼刚":心志如经百炼的精钢,
"半生双行缠":大半辈子都在漂泊中承受着艰辛。
"簪绅非无欲":官宦仕途并非没有欲望,
"鱼鸟从所便":只是更愿像鱼鸟般自在随心。
"逸兴五湖阔":我有超逸的兴致,感觉五湖都如此广阔,
"虚名四海传":徒有虚名在四海间流传。
"饱餐青精饭":饱食仙家的青精饭,
"细读黄石编":仔细研读黄石公的兵书。
"顷自七闽出":不久前从闽地出来,
"放焉迷市廛":随意地闯入尘世却迷失了方向。
"红尘刺人眼":红尘刺激人的眼睛,
"名利交相煎":名与利相互煎熬。
"富贵已尝鼎":富贵的滋味已然尝过,
"云霄当著鞭":对于高官厚禄也应当去奋力追求。
# 著:一作着。
"蹉跎度青春":却蹉跎岁月,虚度了青春,
"迟暮即华颠":到了暮年,头发就要变得斑白。
"且有安期枣":尚且有安期生的仙枣,
"与夫泰华莲":以及泰山、华山的仙莲。
"高陵易为谷":高陵轻易变成深谷,
"沧海俄成田":沧海转眼化作桑田。
"光景亦倏忽":时光也很快地流逝,
"物华随变迁":景物随着季节流转变迁。
"仰天时一笑":仰望苍天时不禁一笑,
"顾影长自怜":回看自身身影常常自怜。
"紫府何冥邈":紫府仙境何等幽深遥远,
"青鸾何沉绵":青鸾神鸟也迟迟不来。
"蓬莱云渺渺":蓬莱仙山云雾渺茫,
"小有月娟娟":小有洞天月色美好。
"策足青霞路":愿涉足青霞缭绕的仙路,
"收功黄芽铅":在炼丹修行中取得成果。
"上以游太虚":向上能游历太虚仙境,
"下以穷九渊":向下能探究九渊深渊。
"辇毂气所王":京城是气势兴盛的地方,
"湖山乐无边":湖山之间乐趣无边。
"飘然复何往":轻快自在又要去哪里呢,
"此去如蜕蝉":此次离去,便如蝉蜕壳一般解脱。
# 蜕:原作蛇,据乾隆本改。
1. 分段赏析
“厥初由阀阅,吾志在林泉”开篇点出出身世家却志在林泉的矛盾,“阀阅”与“林泉”对比,显露出对世俗身份的疏离与对隐逸的初心,奠定全诗“出世”基调。“为舜不无地,睎颜尽有天”以“为舜”“睎颜”表达对圣贤的追慕,“有地”“有天”暗喻理想虽存却需顺应天意,暗含对入世修行与自然之道的思考。“鱼虫犹可佛,鸡犬皆登仙”借鱼虫成佛、鸡犬登仙的意象,拓宽修行边界,既显佛道“万物皆可超脱”的理念,也为自身追求仙道张本。“顾我非六六,荷天良拳拳”自认无仙术却蒙上天眷顾,“拳拳”显虔诚,以自谦衬对仙道的敬畏,暗含“虽凡亦可达道”的信念。“幼时气宇壮,长日文彩鲜”简笔勾勒成长轨迹,“气宇壮”“文采鲜”既写少年意气与才学,也为后文“江湖奔波”埋下对比伏笔。“琴剑微暖席,江湖动经年”以“琴剑未暖席”喻漂泊之速,“江湖动经年”言漂泊之久,尽显半生浪迹的洒脱与艰辛,暗合“林泉志”与现实的反差。“异乎三子撰,契彼五家禅”明言学术取舍:不同于儒家三子著述,契合五家禅理,显思想兼容,为后文“出洙泗”“师偓佺”铺垫。“既已出洙泗,从而师偓佺”“出洙泗”(离儒学)与“师偓佺”(学仙)对比,标志思想转向,直白宣告对仙道的选择,立场鲜明。“肩依洪崖右,道在灵运前”以“依洪崖”“超灵运”自喻,既显对仙人的追慕,也暗表自身道学自信,虚实相济,见超脱之志。“所得既天秘,与交又国贤”“得天秘”言悟道之深,“交国贤”显人脉之广,两者并举,见其在出世与入世间的微妙平衡。“可图大药资,以办买山钱”“大药资”“买山钱”实写修行与归隐的物质准备,将仙道理想落到实处,显务实与超脱并存。“东访鼎湖浪,西寻苍梧烟”“东访”“西寻”列行踪,“鼎湖”“苍梧”皆仙迹,以地域之广衬求道之切,画面感中见执着。“一寸百炼刚,半生双行缠”“百炼刚”喻心志坚定,“双行缠”(裹脚布)写漂泊之苦,以刚柔并济显求道决心,暗抒艰辛与坚守。“簪绅非无欲,鱼鸟从所便”坦言非无仕途欲,更爱鱼鸟自在,“从所便”显抉择之明,直抒对自由的执着,呼应“林泉志”。“逸兴五湖阔,虚名四海传”“逸兴阔”写精神自由,“虚名传”叹世俗牵绊,对比中显对浮名的疏离,强化超脱之志。“饱餐青精饭,细读黄石编”“青精饭”(仙食)、“黄石编”(兵书)并提,既写修行日常,也暗寓“文武兼修、仙俗相融”的状态。“顷自七闽出,放焉迷市廛”“出七闽”“迷市廛”写入世迷失,“迷”字显对红尘的不适,反衬对林泉的向往,为后文超脱铺垫。“红尘刺人眼,名利交相煎”“刺眼”“相煎”直斥红尘之扰,以强烈感官体验显对名利的厌恶,情感浓烈,立场鲜明。“富贵已尝鼎,云霄当著鞭”“尝富贵”“可登天”言入世本可有为,却偏弃之,以“已尝”“当”反衬选择之决绝,见对仙道的笃定。“蹉跎度青春,迟暮即华颠”“蹉跎”“迟暮”叹时光易逝,“华颠”催紧迫感,以人生短促衬求道之迫,含对过往的怅惘。“且有安期枣,与夫泰华莲”“安期枣”“泰华莲”皆仙物,以“且有”转忧为喜,显仙途有依,重拾信心,见乐观与虔诚。“高陵易为谷,沧海俄成田”引“陵谷变迁”“沧海桑田”典故,叹世事无常,为“超脱尘世”提供理据,寓哲思于写景。“光景亦倏忽,物华随变迁”承上句,明言时光与景物皆变,进一步强化“唯有超脱可永恒”的主旨,逻辑递进。“仰天时一笑,顾影长自怜”“仰天笑”显豁达,“顾影怜”含孤寂,矛盾中见复杂心境:既乐天命,又叹知音稀,情感细腻。“紫府何冥邈,青鸾何沉绵”“紫府”“青鸾”皆仙境仙物,“冥邈”“沉绵”写其遥远难及,以怅惘衬求道之难,显执着中的迷茫。“蓬莱云渺渺,小有月娟娟”“蓬莱”“小有”(仙山)以“云渺渺”“月娟娟”绘之,朦胧优美中见向往,冲淡前句的怅惘,添空灵。“策足青霞路,收功黄芽铅”“策足青霞”“收功黄芽”(炼丹)写求道行动,以“路”“功”显步骤清晰,目标明确,见坚定。“上以游太虚,下以穷九渊”“游太虚”“穷九渊”拓展超脱维度,从天地两极写境界之高,想象雄奇,显对极致自由的追求。“辇毂气所王,湖山乐无边”“辇毂”(京城)与“湖山”对比,明言朝堂虽盛,不如湖山之乐,重申隐逸之选,呼应开篇。“飘然复何往,此去如蜕蝉”以“蜕蝉”喻超脱,“飘然”显洒脱,收束于“无往而不适”的自由之境,余韵悠长,点破“超脱”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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