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丝低拂鸳鸯浦":鸳鸯浦口,绿柳丝条低垂飘逸,
# 鸳鸯浦:鸳鸯栖息的水滨。比喻美色荟萃之所。,绿丝:柳丝。
"想桃叶、当时唤渡":我想起桃叶,她曾呼唤小舟摆渡。
# 桃叶:晋王献之爱妾名。借指爱妾或所爱恋的女子。
"又将愁眼与春风":杨柳又将含愁的柳眼送与春风。
"待去":我正待扬帆上路。
"倚兰桡、更少驻":倚着木兰船桨,又泊舟稍作停驻。
# 少驻:短暂停留。,兰桡:小舟的美称。
"金陵路、莺吟燕舞":金陵的道路,处处有莺歌燕舞。
# 莺吟燕舞:莺啼如歌,燕飞若舞。形容春光明媚,万物欢悦。
"算潮水、知人最苦":我想那无情的潮水,知道我心情最苦。
# 算潮水、知人最苦。:引李益诗:“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这里指相思之苦。
"满汀芳草不成归":芳草长满汀洲,归去合肥的打算尚未成行。
# 汀:水边平地,小洲。
"日暮":此刻已黄昏日暮。
"更移舟、":重新移舟漂泊,
"向甚处":何处是归宿?
# 向:哪里。
"丙午之冬":丙午年的冬天,
"发沔口":我从沔口出发。
# 沔口:汉沔本一水,汉入江处谓之沔口,即今湖北汉口。
"丁未正月二日":丁未年正月二日,
"道金陵":途经金陵。
# 金陵:古邑名。今南京市的别称。
"北望淮楚":向北望是淮、楚之地,
"风日清淑":此地风光清丽袭人。
# 清淑:清美,秀美。,风日:风光。
"小舟挂席":我的小船张起风帆。
# 挂席:挂帆。
"容与波上":在江上平静地缓缓而行。
# 容与:随水波起伏动荡的样子。
南宋词人、音乐家
姜夔(1155?~1208),南宋词人、音乐家。字尧章,号白石道人,饶州鄱阳(今江西鄱阳)人。一生未仕,往来鄂、赣、皖、苏、浙间,与诗人词客交游,卒于杭州。姜夔精通音律,能自度曲。词喜自创新调,重格律,音节谐美,多为写景咏物及记述客游之作,感时伤事,情调较为低沉。代表作品有《扬州慢》《暗香》《疏影》等。有《白石道人歌曲》《白石道人诗集》《诗说》《绛帖平》《续书谱》等传世。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写思念旧日情人的一首词。借绿丝低拂鸳鸯浦、金陵路莺吟燕舞等景象,体现了诗人对情人的相思、求而不得的无奈、漂泊的孤寂,以及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2. 写作手法
起兴:“绿丝低拂鸳鸯浦”,由早春可见的青青柳眼想到垂垂绿丝,进而联想到合肥巷陌之柳,引发怀人之思,借柳起兴,自然引出对远方恋人的思念,为全词奠定情感基调。用典:“想桃叶、当时唤渡”,运用东晋王献之与妾桃叶的典故,以桃叶借指合肥情侣,丰富诗歌内涵,委婉表明思念对象,勾起对往昔美好情感的回忆。虚实结合:上阕实写眼前渡口青青杨柳,是实景;虚写心中对合肥的回忆与思念,为虚景。下阕“金陵路,莺吟燕舞”实指秦淮佳丽的歌舞,而想象中“金陵路”幻化为合肥杨柳巷陌,“莺吟燕舞”幻化为往日情人,通过虚实相生,拓展意境,强化对恋人的思念之情。对比:“算潮水、知人最苦”,将金陵的“莺吟燕舞”(欢乐场景)与波上自己的悲苦心境进行对比,空间和情感上形成强烈反差,以乐衬哀,突出内心的痛苦。拟人:“算潮水、知人最苦”,把潮水人格化,认为它阅历沧桑、无所不知,能知晓自己内心的“最苦”,借潮水的“知”来反衬无人懂己的孤寂,托喻巧妙,感慨深沉。
3. 分段赏析
上阕开篇,看似写眼前实景,实则暗藏心中情思。提及的“绿丝”并非当下所见之柳丝,毕竟正月初的江南,柳丝尚不能垂绿,不过青青柳眼或许隐约可见。词人由柳眼联想到垂垂绿丝,进而思念起巷陌多柳的合肥,勾起怀人之情。此为借柳起兴,并非单纯写实,却也并非凭空虚构。金陵向来多柳,南朝乐府《杨叛儿》中“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便是例证。“鸳鸯浦”作为江边船泊之地,以鸳鸯命名,既让词藻更为华美,又自然引发了怀人思绪。“想桃叶、当时唤渡”,直白点明所思之人。这里的桃叶借用东晋王献之妾的典故,暗指词人在合肥的情侣。古桃叶渡位于金陵秦淮河畔,是本地景致。看到渡口的青青杨柳,联想到前朝桃叶的故事,再向北眺望淮楚之地,愈发触动怀人之情,这完全符合生活常理。“又将愁眼与春风”一句,再次回到柳眼,与开头的“绿丝”相互呼应。此句有两层含义:愁绪满怀之人眼中的柳眼,自然也成了“愁眼”;春风初至,柳眼似开未开,仿佛含着愁绪。词人此处的愁,蕴含着柳可再见但人难重逢、景物依旧而情事已非的遗憾,一个“愁”字,尽显含蓄之妙。“待去;倚兰桡,更少驻”,先写要离开的打算,接着又有短暂停留的举动,一放一收,情感曲折婉转。白石此次路过金陵,本就是短暂停留,所谓“解鞍少驻初程”。但此行一路,金陵离合肥最近,一旦解缆出发,就会渐行渐远。所以从想法上是准备离开,而行动上却又忍不住短暂停留。其内心的痴迷、情意的深厚、思念的殷切,虽未直接表述,却已在字里行间尽显。这几句对心理的刻画细致入微,极为精妙。下阕“金陵路”一句稍作停顿转折。此时自然界尚未到“莺吟燕舞”之时,这里所指的当是秦淮一带佳丽的美妙歌舞。词人北望淮楚,心中牵挂着远方的人,在想象中,“金陵路”好似变成了合肥那杨柳依依的巷陌,眼前的“莺吟燕舞”也幻化成了他魂牵梦绕的往日情人(白石前一日所作《踏莎行》中有“燕燕轻盈,莺莺娇软”,似与此相关)。然而回首往昔,前缘已逝,旧情难续。“算潮水、知人最苦”,笔锋一转,与上句看似不连贯,一个在金陵,一个在江上,空间不同;一个欢乐,一个悲苦,情绪迥异,这是白石词中的一种暗线结构。“最苦”二字,用词直白平淡,却深刻地描绘出他此时的心情。“这份痛苦有谁知晓?”只有“潮水”知道。此时词人“小舟挂席,容与波上”,与潮水最为亲近。潮水历经千百年世事变迁,无所不知。词人觉得唯有潮水能理解他的“最苦”之处,况且潮声呜咽,仿佛在与他倾诉心声。一个“算”字并非随意使用,意思是“算来只有”,包含了除此之外无人懂他心意的意味。但“潮水”是词人赋予人格化的自然之物,实际上此刻真的无人懂他的心!托物寓意十分巧妙,感慨也极为深沉。此次出行千里,漂泊依人,如今暂泊金陵,即将继续东行,距离心心念念的合肥也越来越远,归家之计难以实现,所以说“不成归”。结尾三句,进一步强化了“苦”字。“日暮”二字,按格律是短句押韵,与上句连读;但从文意来看应属于下句。天色渐晚,暮色笼罩,可词人心中茫然,今晚该将船驶向何处呢?这化用了崔颢“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但又有所不同。“向甚处”,这个问题并非真的在询问,而是表现出词人心中惘然若失的神态。虽然短暂停留,但时间也所剩不多,呈现出想不走却不行,想走又不忍心的矛盾状态,徘徊犹豫间,有一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迷茫之感。无限的痛苦,都蕴含在词意的转折和神情的刻画之中。
4. 作品点评
这首词是作者怀念合肥情侣之作,以刚健之笔写缱绻柔情,托意含蓄,情深调苦,格调高雅又语句清健,意境空灵清远,全无一丝尘俗气。虽是小令,仅五十八字,布局却与慢词相仿,笔意纵横,节奏繁促。词中情思回环往复,行文曲折多变,寥寥数语间,将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读来令人一唱三叹,沉浸于这份深沉而婉转的情思之中。
# 格调不侔,句法挺异,俱能特立清新之意,删削靡曼之词。
宋张炎《词源》卷下
# 情景交炼,得言外意。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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